被他那麼一問,我突然想起一個日本朋友的介紹,他說在富士山麓的樹海中,有日本著名的自殺場所,政府雖然想了很多辦法,但還是架不住人們前赴後繼。我猜,這幅漂亮的畫,便是政府的傑作之一吧,試圖在最後時刻,喚起想死之人的一絲激情……
把這個說給傑瑞聽,他倒很看得開:“日本人還真是有追求呀,連死都追求別具一格。”
我的觀點跟他又一次不小心不謀而合,這邊風景優美,能在這自殺,也別有一番詩情畫意吧。我可沒鼓勵誰自殺,雖然我向來覺得自殺不是恥辱。在某些條件下,到底是恥辱的活著,還是有尊嚴地死去,那確實是艱難的選擇,但拋卻責任或義務,我們依然有權利處置自己的生命,不是嗎?
傑瑞自言自語道:“他們為什麼自殺呀?好死不如賴活著。”
“日本自殺率一直居高不下,聽說多數因為生活壓力大,患病啊失業苦惱啊什麼的,但也有不少失戀和殉情。大概身體承受不了心中的痛苦吧。”
“殉情?”傑瑞重複了一句,“好有激情呀,我可真佩服他們!”
我故意鄙視他:“放心,這種機率絕對不會出現在你身上!”
他很不服:“你怎麼知道?!”
“你生命最可貴,愛情價不高的嘛。”
他還是不服:“除了誤會,真不知道你對我還剩下什麼。”
“還是誤會!”我故意順著他的話說。
他認真地說:“隻要我愛的人願意,我不介意陪她一起跳。”
“說得輕巧。”我很不屑。
他便孩子氣地做出要往下跳的架勢。
我故意刺激他:“你跳呀,哥哥你大膽地往下跳,往下跳,莫回頭!”
他轉身看我:“我真的跳啦!”
我說:“好呀,你還有什麼遺言,我替你捎給大家?”
他便放下手來,疑惑地問我:“遺言?你不陪我一起跳呀?”
“少了你一個,幸福千萬家。少了我一個,痛苦一大家。我幹嗎要跟你一起跳啊。”
他孩子氣地看著我說:“我們去殉情唉,多浪漫!”
很多時候,還真不能以大人的智商去揣度他。我給他個白眼:“大哥,人家那是殉情,我們是什麼?湊熱鬧?瞎胡鬧?有你拉後腿,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是一對狗男女呢!”
他一陣翻白眼。
飛機起飛不久,我就覺得有些頭暈。隨著越飛越高,頭也越來越沉。傑瑞還想跟我說話,可我覺得累,把耳機塞到耳朵裏,一隻留給他,MP3裏反複放著一首歌,是陳奕迅的《富士山下》,一直認為這首歌的粵語版本比國語版本更細膩動人,可能因為國語版本太過直白,愛情需要轉移,感情需要接班,燒完青春換一個老伴,聽起來太過赤裸裸的殘酷。而粵語版本被我一廂情願的理解成人鬼情未了,在我聽來,就是一隻多情的鬼因為放不下一直牽掛自己的戀人,那麼溫柔又那麼決絕的勸誡“前塵硬化像石頭,隨緣地拋下便逃走,我絕不罕有,往街裏繞過一周,我便化烏有……”冷酷卻不失溫情。
傑瑞應該聽得懂,我也想向他這麼說,我這麼平凡,在街上隨便一走,便消失在人群中,“人活到幾歲算短,失戀隻有更短,歸家需要幾裏路誰能預算。忘掉我跟你恩怨,櫻花開了幾轉,東京之旅一早比一世遙遠。誰都隻得那雙手,靠擁抱亦難任你擁有,要擁有必先懂失去怎接受。曾沿著雪路浪遊,為何為好事淚流,誰能憑愛意要富士山私有……”
所謂愛恨情天,比櫻花開得絢爛,比雪花逝得輾轉。所謂情緣糾纏,失戀隻有更短,比不過生死一眨眼。與你一起的東京之旅,在回憶裏會越來越遙遠,我們曾經一起漫步白雪,有過那麼多甜蜜的回憶,你為何現在卻要難過?誰能僅僅因為喜歡富士山,就妄想占為己有呢?我知道你喜歡我,就像我喜歡你那樣,可終究,你不屬於我,我不屬於你,一生一世等一天需要代價,我不想你這麼傻。唯有遺憾,遺憾我們花光了所有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