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治心中各種思緒不停翻滾,“冬香……”最後他低低呼喚了一句,在淩晨時分進入了淺淺的睡眠狀態。
高士來訪三天後,又有一個人前來探望菊治。
下午六點,一天的審訊已經結束,吃晚飯之前菊治有一段空閑時間,看守出示的會客單上在來訪者一欄寫著“中瀨宏”三個字。
“是中瀨啊……”
菊治不禁念出聲來。
記得那是事件發生的一個星期之前,菊治把自己終於完成的書稿交給中瀨幫忙,結果他卻說出版不了,兩個人約在銀座見麵,菊治詳細打聽了不能出版的理由。
據中瀨講,菊治的作品雖然不錯,不過他已經成為一個被大家遺忘的作家,如今再想出版新作相當困難,所以幹脆地拒絕了菊治。
當然,中瀨似乎也東奔西走盡了一番努力。結果他還是告訴菊治,由於自己離開了出版部門,所以毫無辦法。
這個中瀨為什麼現在突然出現在這裏?而且還是親自來到警察署要求見麵,這究竟又是怎麼一回事?
菊治糊裏糊塗地來到了會客室。“嗨!”中瀨主動和他打了個招呼。
“哎,受苦了吧……”中瀨用寬慰的口氣說道,他或許也不知道應該如何開口才好。
“你不要緊吧?”
“唔……”
對菊治來說,不知道怎麼回答為好。關於他和冬香的事情,以前曾向中瀨透露過一些,他肯定知道被殺的就是冬香。
然而中瀨閉口不談這個話題,隻是說:“你看上去還挺精神的,我放心了。”
中瀨前來難道就是為了說這麼一句話?菊治一言不發,他微微向前探過身來。
“說實話,《虛無與激情》這本書……我想是否能在敝社出版。”
菊治緩緩地抬起頭來,中瀨卻把頭低了下去。
“上次我剛說過不行,現在實在不好意思再來求你,但是出版局的局長提出無論如何請你在我們這兒出版。”
“……”
“你同意的話,我們想盡早出版,你的要求我們當然也會充分考慮進去,爭取出版一本高質量的好書。”
菊治聽了一會兒,覺得十分可笑,就忍不住笑出聲來。
中瀨一臉不知所措的表情,他透過金屬網凝視菊治。中瀨不明白菊治為何突然發笑,甚至懷疑菊治的神經是否出了問題,中瀨顯得十分擔心。
然而,麵對如此可笑的事情,菊治又怎能不笑出聲來。
就在一個月之前,不管菊治怎樣低頭懇求,對方都堅持說出版毫無希望。他們以菊治已被時代遺棄,無法出版無名作家的小說為理由,十分冷淡地拒絕了他。
出版社還是一樣,為什麼又親自跑到拘留所,請求出版自己的作品,而且一邊問候菊治“不要緊吧”,一邊提出“我們希望盡早按你的意願出版此書”。
事情究竟在什麼地方因為什麼發生了變化呢?
這一個月之中,要說不同尋常的事,就是菊治殺死了冬香,被警察逮捕一事。也就是說隻有菊治變成了殺人犯這一件事。
僅僅因為此事,原來將菊治拒之門外的出版社,突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提出此書一定要在敝社出版,其間的變化可謂是天差地別。
世界上難道還有比這更愚蠢可笑的事情嗎?
在菊治笑個不停的時候,中瀨一直呆呆地凝望著他。
不久菊治止住了笑聲,變得沉默不語,中瀨戰戰兢兢地問:“我什麼地方得罪你了?”
這不是什麼得罪不得罪的問題。菊治眼下多少恢複了一些平靜。但是,這種荒唐之感是發自他內心的感觸。
“不管怎麼說,你能否考慮一下由敝社來出版這本書呢?”
“我知道了。”菊治粗魯地回答。
“我現在變成了這種德行,所以你們才突然想要出版的吧?”
“不是,不是那麼回事……”
“我殺死了自己心愛的女人,被警察逮捕,變成了殺人犯。你們肯定認為我的書因此會很暢銷。”
聽到菊治毫不留情的指責,中瀨似乎也失去了辯解的詞語。他大概覺得現在再說什麼也晚了,於是低頭默默地坐在那裏。
“我在卷首獻辭‘獻給F’中用了她名字的第一個字母,可是我卻把她殺了。這本書怎麼會賣不出去呢?”
菊治笑了一下,淚水不由得盈滿了眼眶。
那天菊治讓中瀨先回去再說。中瀨特地趕到警察署來看自己,他的好意菊治心裏也不是不明白,可要他立刻滿心歡喜地接受對方的要求,他仍是不能釋然。那樣一來,不就等於菊治主動以殺人犯為噱頭將自己出賣了嗎?
於是菊治提出他需要一些時間考慮,和中瀨分手後,回到牢房,他重新考慮起來。
菊治當然想將自己的作品出版成書。那是他拚死拚活、竭盡自己的全力創作出來的作品,所以更加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得到眾多讀者的青睞。
不過,中瀨所在的出版社準備利用這次事件進行炒作已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自己難道就讓他們那麼隨意擺布嗎?
夜晚還是一成不變的悶熱,菊治在單人牢房中一直無法入睡,他輕聲問道:“冬香,你怎麼想?”
在書稿卷首清清楚楚寫著“獻給F”。事實上也是如此,此書來自於自己和冬香之間的愛情,這一點不容置疑,菊治正是在思念冬香之中,完成了這部作品。
這本書可以說是菊治和冬香共同創作的,冬香曾經說過,這本書“是我們之間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