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索性死了更好……”
菊治的腦海裏冒出了“死”這個念頭。
他慢騰騰地環顧四周。
今後就算活下去,也要頭頂殺人犯的罪名,被社會拋棄。豈止如此,僅被拋棄還算是好的,對冬香的丈夫和孩子來說,是無端的殺妻弑母大罪,菊治將被他們終生厭惡、仇恨。
與其接受審判,在人們好奇的目光下認罪,不如索性死了,該是多麼輕鬆啊!
“而且……”
菊治憶起了冬香的微笑。
就這樣死了的話,立即能夠回到自己心愛的冬香身旁!
“誰也不理解我,我好痛苦,所以就到這兒來了。”那樣一說,冬香定會如往常一樣溫柔地點頭問:“發生什麼了?”
冬香肯定會像睡前、醒後,或者空調過冷的時候,給自己輕輕蓋上毛巾被一樣,溫暖地將菊治包裹起來。
“我要到冬香在的地方去……”
菊治一個人自言自語,他再次四下張望,怎麼做才能死呢?附近隻有大煞風景的牆壁和薄薄的被子而已,根本沒有能夠致人於死地的東西。實際上,進拘留所的時候,帶金屬的東西就不用說了,就連皮帶都被對方收走了,所以不管怎麼想方設法,也沒死的可能。
“甚至連死的自由都沒有……”
認識到這一點,菊治倒在了地上。
“不行了,我不行了……”
菊治一邊撓頭,一邊對冬香訴說:“我想去你所在的地方,可又去不了,不管我怎麼拚命,還是去不成……”
冬香果真在聽嗎?她是否能夠知道菊治目前的悲哀?
菊治在訴說的時候,一個念頭突然閃過。
冬香選擇了一個多麼完美的死法!
和自己心愛的人做愛,不斷攀登快樂的高峰,在到達令人瘋狂的快樂頂點時,讓對方扼住自己的喉嚨,在“殺死我吧”的絕叫聲中走向了死亡。
冬香如願以償,在忘我的歡愉之中,按照自己的意願壽終正寢,飄向了遙遠的世界。冬香選擇了一個如此圓滿的死亡,而我卻一個人孤零零地這麼悲慘地留了下來。
“這太過分了,冬香,太過分了,冬香……”
在單人牢房中,菊治一邊以頭搶地,一邊哭泣不停。
無論菊治怎麼痛苦,如何傾訴,審訊卻在有條不紊地進行之中。
根據現行的刑事訴訟法,在犯罪嫌疑人被逮捕後的二十天以內,如果不能確定其罪行,完成案情記錄,就不能起訴犯罪嫌疑人,疑犯將被釋放。
也就是說,在警察署進行的審訊,這二十天是決定是否有罪的關鍵。
正因如此,警察的審訊也變得日益嚴峻起來。
具體到菊治這種情況,由於他承認了殺人的事實,所以關於殺人本身並不存在什麼異議。相比之下,為什麼要殺人,也就是殺人動機成了審訊最大的焦點。在這點上,從一開始警方和菊治的說法就意見相左,警方不會輕易接受菊治的供詞的。
一般來說,既然殺死了人,就應該有殺人動機。圍繞殺人動機,菊治最初就回答“沒有”,所以從一開始就和警方形成了對峙的局麵。當警方在這個問題上窮追不舍的時候,菊治隻能回答是應被害者的要求去做的。他告訴警察,冬香是在做愛達到高潮的時候,提出“殺死我吧”的要求,自己是應她的要求錯手殺死她的。
然而,警方卻認為沒有女人會在做愛當中,要求對方“殺死我吧……”的。
不管對方怎麼追問,菊治隻能回答,“就是那麼一回事”。因為事實本身就是如此,菊治不可能有其他的回答。
“你開什麼玩笑……”
在審訊不如自己希望的那麼順利的時候,脅田警官必定會大喝一聲,同時用拳頭敲打桌子。這既是對犯罪嫌疑人的一種恐嚇,也是三十多歲年輕警官沉不住氣的表現。
“你仔細聽好,被害人的死因鑒定如下……”
警察打開法醫解剖的司法鑒定,開始讀了起來:“死因是由頸部絞殺所致。由於頭部動脈的外側受到了強力壓迫,刺激了迷走神經,引起血壓下降、脈搏跳動遲緩,因此形成反射性的心髒停跳,死因推斷如此。死者麵部有明顯的青紫屍斑、浮腫……”
菊治根本無法忍受將冬香的解剖報告繼續聽下去。
“請等一下……”
菊治不由喊出了聲,變成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
他絕對不想再聽下去。冬香的屍檢報告對他來說,過於殘忍,過於痛心。
不過,警察的目的仿佛就在於此。他好像要的就是被逼到絕路上的菊治,終於忍受不了,承認了警察所謂的殺人動機,脫口說出“我殺了她”這句話。
脫了外套的脅田,隻穿了一件短袖襯衫,他繼續念道:“死者頭皮裏側,頭蓋骨的骨膜、麵部、口腔、咽喉,以及咽喉黏膜、眼瞼等部位,都有顯著的出血痕跡……”
“請停下來吧!”
令菊治感到悲哀的,不是冬香身體很多部位都出現了浮腫和出血的現象。最令他痛心的是,如此美麗溫順的冬香,從頭蓋骨內側到口腔、咽喉內部,被解剖得體無完膚,被全部檢查了個遍。這種事情過於殘酷,菊治實在無法忍受。
“不要……”
菊治伏在了桌子上,而警察卻絲毫不為所動。這種冷酷無情,或許正是警察在長期和各式各樣的罪犯對峙過程中鍛煉出來的強項。
“你給我好好聽著……”
警察就此對菊治進行窮追猛打。
“死者局部所見,頸部有極強的手指壓迫的痕跡,同時可以看到指甲造成的皮膚損傷。而且在舌骨、咽喉軟骨及甲狀腺軟骨上都發現有出血痕跡。正下方的甲狀腺軟骨一部分出現骨折,成下陷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