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是在哭嗎?”極為沙啞低沉的聲音,讓聽見的人不由從脖頸子向下躥著冷氣。
韓宇拓戴著卡其色的帽子,半個身子縮在門影裏,陰影遮住他的側臉,模糊了他的神情。
聞聲,米藍的腳步停滯,她有些無措地抬手,粗魯地擦著眼睛,那些淚水順著她的指縫,仿若流也流不盡地掉落著,完全收勢不住,她顫抖著用雙手捂住嘴巴,生怕有一絲哭泣的聲音溢出。
“你……”韓宇拓向她伸出纖細瘦弱的手臂,有些怯生生地試圖接近她,卻幾乎要挨到她的後背時,被一道慵懶低沉的聲音驚得縮了手。
“拓,你杵在外麵做什麼?”言唯熙站在韓宇拓的身後,手臂勒著他的脖子,正要將其往屋裏拖,眼角的餘光卻瞄到米藍的身影,脫口而出,“平胸女!”
聽見言唯熙的聲音,她的眼淚掉落得更加厲害,逃走的意念同時也變得更加強烈了。
她拔腿就往前跑,言唯熙見狀愣了幾秒,推了一把門框,如獵豹般身形矯健地衝向她,借助四肢修長的優勢,輕易追上了她,長臂一把扯住她的手肘。
“你幹嗎拉住我,快鬆手啦。”她別開臉掙紮著,聲音裏帶著一絲哭腔。
“我幹嗎拉住你?我……”他語塞,一時之間也無法對自己的行為作出合理的解釋。
總不能說看見她在哭,看見她衣服上淡淡的血跡,看見她拔腿就逃的身影,他就完全控製不了自己的意識和身體,本能地衝上去把她給拉住的吧?
“我拉你是因為……你的衣服還在我房間裏。”清了清嗓子,終於讓他找到個理由。
“那衣服我下次再拿不行嗎?”她抹幹眼淚,紅腫著雙眼,可憐兮兮地望著他。
“不行,你再多穿一會兒,這套超貴的裙子就退不掉了!”
言唯熙連拉帶拽,把米藍拖進房間,在進門時,她不小心撞到韓宇拓。
“對不起。”她下意識地回頭,卻見他低垂著頭,嘴部以上的部分都縮在帽簷的陰影裏。他佇立於長方形的門框內,詭異得如同一副陰惻的抽象畫。
她的牙關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韓宇拓緩緩抬起頭,極為漂亮的棗核形眼瞳裏,向她投射出頗為不諒解的眼神,摻雜了些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隨後,便沉默不語地轉身離去。
“你弟他走了。”不知為何,韓宇拓的離開,讓她的心哽了一下,有些不安隱隱地泛了上來。
言唯熙聞言,神情一愣,他有些不信地朝門口望去,發現那抹身影的確已經不在了。
“這小子不是說有非常重要的事找我,怎麼跑了?”他有絲困惑地自言自語。
她嚅了嚅唇,用手指戳戳他:“鬆手啦,我去洗把臉。”
他像觸電般猛地鬆手,她白皙的肌膚上緩緩地浮現出清晰無比的紅色指印。
揉著手肘,她走進盥洗室,關上門,打開水龍頭,然後全身無力地坐在浴缸的邊緣,眼神呆滯地望著霧氣茫茫的鏡子,腦海裏不禁回想起剛剛在井雲頌房間的盥洗室裏,那驚世駭俗的一幕。
就像科幻電影裏的隱形人,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居然悄無聲息地失去了蹤跡,然而,他卻沒有離去,卻無形地執著一把小刀,任由鋒利的刀尖,刺進她的肉裏。
疼痛、恐懼、震驚……所有人類在超出認知後都會有的情緒,都自然而然地產生。
在這場滑稽不堪的賭局裏,她輸給了自己完全打不贏的人,也賠掉了想要努力走向的未來。
咚咚……咚咚……言唯熙敲著磨砂花菱玻璃的聲音,幹擾著她的失魂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