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李大夫也有了判斷,說出來的結果同先前得出的不差不差,隻是據俞聲陌的的身體更詳細了些。
大概是這些日子俞聲陌的身子養的比往常也好些了,倒是不怎麼礙事。反而可能因為這一口血一下將平日心裏攢著忍著的情緒發泄了,心肺也輕鬆了些。
“好了好了,都別圍在這了。”李大夫開口趕人。他號完脈,抬頭往旁邊一看,發現這便站著好幾個人,眉間緊了緊,催著讓人散開。
這屋子本來不小,但現在一下進來這麼多人,便顯得擁擠了。這一擠,空氣便不流通,就覺得悶的很,叫人心煩。
先到的那位大夫看實在是用不上自己了,便要告辭離開。程澤周見狀就叫小語送人出去,將診費結了。那大夫還覺著自己沒派上什麼用處,不大好意思收這銀子,推托了一時半會,李大夫瞅見了,又是一頓數落,這才要人把錢收下了。
看著人走的差不多了,剩下的怕也是不肯走的,李大夫冷哼一聲,走到外間,伏在桌子上寫著藥方。俞即明掩好被子,見狀還是有些無奈,知道李大夫是這性子,不喜不聽醫囑的,幫李大夫拿著藥箱,跟著出去了。
程道清本來站在內室的門口,讓了讓身子,反倒走回了床邊,蹲下去看俞聲陌。見著人還是沒醒,心裏還是有些放心不下的,又不知道能做什麼。
方才這般慌亂,現在靜下來了,才發覺有些燥熱。窗外響起了幾聲鳥鳴,燕子很快的飛過,留下映在粉牆上的兩道剪影,又很快地沒入牆裏。院角的高樹低婭伸出,載下落在上頭的一季春色。
“將窗子開著吧,”程道清看程澤周走到一邊要拉下窗子,開口提醒道,“這樣空氣好,叫人舒服些。”
聽見程道清這般說,想著也快入夏了,天氣也有這麼暖和,不怎麼怕風吹著,程澤周便停了手。
院裏也靜了,好像就剩了外屋裏按著紙張寫字的筆觸聲。
“這次多虧兄長了,不然我們怕是要被嚇死。”程澤周向程道清一拜,真心實意地說。
程道清連忙擺手,臉上甚至還有些倉促地笑著,看著有些不大好意思:“不過是小事,最後也沒能幫上忙,而且不是已經謝過了嗎?”
“不是這樣說的,”程澤周沒計較程道清用擺手這種方式的失禮,他看出來了,自己這個兄長身上有種山林中的自由灑脫,與人世間的這些規矩禮儀還未太過接軌。“兄長怕是不知道,聲陌的身子自小就比旁人弱些,生病的次數也多,但吐血,是第一次的。不瞞兄長,剛才那一下,我是真真被嚇到了。兄長那幾句話,可是叫我們安心不少。”
“身體差,那就更要平和些,才養的好——難怪我聞到這麼多疏肝解鬱的藥的香味。”麵對這個不甚熟悉的弟弟,還說著這麼誠懇的話,程道清有些不適應,他先前和人少有接觸,嘴裏說的話有些牛頭不對馬嘴。
一聽這話,程澤周一愣,然後神色有些黯然:“藥香?這倒不是聲陌的屋子,而是秦璿的。”
程道清看了看床上躺著的的人,又嗅著房裏各處浸出的藥香,幹巴巴地說:
“那你應該很累吧。”
“兄長這話怎麼說?”
“生病的人要忍受病痛,而不生病的人,亦要經曆思、憂、慮、愁甚至是麻木、厭惡之苦。
”學醫多年,程道清見過因家人病痛而痛苦的人太多了。先是擔憂,後是責怪自己的無力不能做到更好,再後來是生怨,最後痛苦麻木。這沒什麼好稀奇的,人的本性一麵善一麵惡,任何時候都是利己與利我之間此消彼長。最初的擔憂裏未必沒有埋怨,最後的麻木躲避中是每一刻都要在病人嫌惡又在背後夜不能寐的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