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摩又接下去道:“但是除了人屠任厲老前輩之外,五雄都不認敗。隻承認是沒有得勝而已。”
陸小真以為是兩敗俱傷,心下又著急了起來,畹兒笑著拍拍她的肩膀道:“姊姊,你放心,耍我那五個拜兄認輸,恐怕黃河先要清了才行。”
小真心海漸漸平靜了,她覺得如果不再理會何摩,會把他激怒的,她竭力裝出平淡的聲調來說道:“你的病好了?”
何摩奇道:“我的病?”
原來患失心瘋的人,在治好之後,便又把患病時的經曆給忘了,在近代人術語,那便是因腦震蕩而引起的記憶力喪失症。
畹兒讀過一些醫書,在旁忙又問出一句道:“陸姊姊自己有心病,偏說別人也害了病。”
陸小真一躍而起,薄嗔道:“看我饒不饒你這小長舌婦。”
畹兒頑皮地把舌頭一吐,裝了個鬼臉道:“唷!你過河拆橋,沒良心!”
說著一擰身,跑得無影無蹤,小真被她說得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她正要追上去,何摩倉急地喊道:“陸真人!我,我有話要和你說。”
陸小真停下腳步,故意緩緩地轉過身來,輕輕一笑道:“你,你有話和我說?”
她為自己的一笑而羞赧了,她低垂了粉臉。
何摩神色間有些焦急,顯然他本來是無話可說,他急欲打破這窘局,終於迸出了一句話道:“陸二哥很好,他真的很好。”
小真忍不住又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的臉更紅了,嘴中輕輕而緩長噢了一聲,她折了一朵花兒,用兩隻手慢慢撚著,好像專心在玩花似地。
何摩急得脖子也紅了,千百下句話在他腦海中掠過,但是,他不能選出其中的任何一句來,他急忙湊出一句道:“謝謝你點破了迷津。”
小真把頭一偏,口中又噢了一聲,充分顯露出一個少女的嬌憨來。
何摩急忙道:“方才你們懷疑韓大哥,現在我想起來,倒有些道理。”
小真聽他也這般說,心中一驚道:“這話怎麼說?”
何摩湊近了兩步道:“上次我在斷腸崖上,遭到令狐真及白三光兩人的夾擊,我奮戰了半晌,心中掛念著韓大哥及安氏父子的安危,便放出了一支紅色的火箭,不久之後,山上衝下了一個黑衫的人,竟比旋風還快,我隻聽得令狐真悶哼一聲,被他逼退了半步,這時白三光向我逼攻,我隻道是韓大哥來施救,他口中道:‘何三弟別怕!’我就轉身去抵禦白三光,把令狐真交給他,哪知他衝到我身邊,驀然暴喝一聲,我隻覺罡風撲背,忙橫移一步,哪知下麵是萬丈深淵。”
陸小真雖然明知何摩已經康複,而且站在自己身前一步之處,但此時也不禁驚叫一聲。
何摩感到她的關心,心中暖暖的,勁也大些了,他朗聲道:“我隻記得順手一抓峭壁上的老藤,身子一蕩,後腦碰上堅硬的石壁,然後醒來之後,已是身在千裏之外,而且是在數月之後,五位老人家經我再三相詢,但是都不肯告訴我其中經過。”
陸小真想到這一個月來,她天涯追蹤著瘋狂的何摩,自己心中是多麼地委屈,眼睛不由紅了起來,何摩誤以為她是在一灑同情之淚,激動地抓住她的手掌道:“陸……小真,我沒有受傷。而且一點也沒有變。”
他最後這句話是雙關之語。小真尚是第一次接觸到男子的手,何況又是芳心默許的人,心頭突突地跳動,呼吸也變得短暫而急促了,臉上已紅過耳根。
何摩默默地凝視著含羞的陸小真,良久,他才如夢初醒,想到自己越軌的行動,忙放下了小真的手,斜斜靠向樹幹上道:“我雖和韓大哥結義已久,但我和陸二哥對他的出身都不清楚,而且常常不聚在一起。現在想來,那天他本來是要除去陸二哥的,要我去取水,但是我不肯,結果陸二哥去了,幸好如此,否則豈不讓他太稱心如意了一點?”
陸小真也靠在樹幹上道:“真奇怪,昨天查汝安問你那韓大哥的時候,他竟推諉不知你最後的行蹤,好像完全沒有斷腸崖這會事似的。”
何摩霍然一驚道:“難道,那天推我下崖的真是他不成?”
陸小真為人忠厚,她道:“你這話還要再考慮,你仔細想想以往和他相處時的情形再說。”
何摩晤了一聲道:“我本就對他那神秘的行動感到興趣,我本以為他隻是要稱霸武林,所以可能會暗害陸二哥,但可並沒想到他竟是蛇形令主。”
“我們是在華山結拜的,現在回想起來,他第一件可疑的事,是我們一路追趕蛇形令主,老是差了一步,有一天在路上發現了鐵煙翁張青的屍首之後,有三條叉路,當時我隨口說這三條路可能會彙合,他卻一口咬定不能會合,好像已走過了似地,我心中雖是奇怪,也不料有他,結果我和陸二哥都先後墜入了‘枉死城’中。”
陸小真眉兒一跳,驚道:“枉死城?”
何摩知道她誤會了,笑道:“那是一個絕穀。”
何摩接著道:“後來,我們去赴黃山虯髯客的約會,他在信女峰下匆匆而去,說是打先鋒,我們趕去,照著他的記號,但每到一處,蛇形令主總是先犯了案,而且總比他留下的記號早個一兩日,當時我還對陸二哥說,蛇形令主莫不是衝著俺們來的。結果一到了蘭州城,才進城門,便被天全教的騙了,當晚跑到興隆山,和溫嘉他們同時受愚,而蛇形令主同時便在蘭州城內安府鬧事。豈不是太湊巧了一點?”
陸小真道:“你們在路上或許太招搖了一點。”
何摩斷然道:“我們買了一部舊馬車,陸二哥扮車夫,我扮一個書生,怎會招眼,一路沿著韓若穀的指記走的,偏碰上了好幾起天全教的高手,現在想來,他是早有了計算我們之心了。”
陸小真搶著說道:“再下次便是在會川天全分舵,你們正要下手之時,韓若穀突然現身了,對不對?況且當時你所找到的蛇形令主的麵巾,餘溫尚在,又是也不是?”
何摩一驚道:“你怎會如此清楚的?”
陸小真本想說,你的事我怎會不關心的呢?但她倒底是個少女,這話又怎能說得出口?她心中又羞又急,暗暗氣何靡不知自己的心意。
何摩也沒有和女子相處的經驗,實在弄不清楚為何她又要臉色一變了,隻得急忙叉開話題道:“同時更奇怪的是,蛇形令主那套衣服也不翼而飛,現在想來,他殺了九尾神龜也是滅口而已。”
陸小真驚叫了一聲,何摩奇怪地望了她一眼,小真道:“方才姚畹說蛇形令主就是他,我還不相信,因為他為何也要殺天全教徒,原來是為了滅口,怪不得昨晚那兩人刀劍都未及出鞘,而且查汝安還無意說他的衣衫像煞了蛇形令主,對了,一切都對了。”
何摩不知昨夜之事,但也不便細問,何摩閉起眼睛道:“再下麵,就是輪到你和我見麵的那次了,後來聽說陸二哥和查汝安合戰天全三大高手的時候,他竟願意獨戰查汝安,而讓令狐真及白三光來對付陸二哥,可見他是怕被陸二哥認出來。
再然後,就是我和陸二哥上武當山了,那次……”
何摩情不自禁地想極話題扯到陸小真和他在後山不期而遇的事上,陸小真卻輕輕地笑了一聲道:“那次他又怎樣啦?”
何摩無可奈何地窘笑著道:“我下山來赴援陸二哥,正好遇上蛇形令主逃進一個竹林,我和陸二哥趕到,他卻忽然裝著被蛇形令主從林子中打了出來,其實是撞住我們的追趕,啊!他若是被蛇形令主用推力擊出竹林的,但是為何前胸衣上有一大塊破洞,這分明應是抓力所致,可見是他自己抓破的,唉,當時我隻要走進竹林子去,一定能發現他脫下來的黑衫及黑麵罩!”
何摩痛苦地板著指節,陸小真知道他心中真是十分懊悔,終日追逐蛇形令主,終日要破天全教,但蛇形令主兼天全教主,竟是自己的結拜大哥,這豈隻是丟人而已,簡直是莫大的恥辱。
於是,陸小真半帶安慰地道:“亡羊補牢,猶未晚也,騙人也隻能騙一次啊!”
何摩忿恨地道:“他何止騙了我一次!”
不料山坡上有一人尖聲道:“他何止騙了我一次,啊!”
何摩一怔,陸小真羞得急忙道:“畹兒,你!”
畹兒從山坡上蹦跳跳地走下來道:“誰騙了你啦,是不是陸姊姊?”
何摩向她一揖道:“多謝姑娘指點我的迷津,要不然我被韓若穀欺騙了一輩子還不得知呢。”
哪知畹兒頭一場道:“唁,你的迷津可真不少,她也指點,我又指點,哼!”
何摩一怔,知道畹兒反話都偷聽了去,陸小真雖然沒說什麼私話,但孤男寡女處在一起,被人偷聽了去,到底不好。陸小真被畹兒這一說,真是又羞又急,話也說不出來了。
姚畹笑道:“其實說起來,何大俠也不是我的外人。”
何摩當然知道陸介和姚畹的感情的,他有機可乘道:“是呀,陸二哥是我的結拜兄弟。”
姚畹白了他一眼,賭氣道:“誰說陸大哥啦!你那結拜大哥韓若穀是我的師侄。”
何摩及陸小真異口同聲大吃一驚道:“什麼?”
姚畹得意地笑道:“你們真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他的師父是金寅達,而金寅達又是我的小師兄,哈哈,你們兩個都比我矮了一輩。”
陸小真見她一副人小鬼大的樣子,也降了她一口道:“不害臊,憑什麼做人家的長輩?”
姚畹一指何摩道:“就憑著韓若穀是他的大哥!”
何摩忽然鄭重其事道:“姚姑娘,你有沒有姊妹?”
畹兒臉色一變道:“你問這個幹嗎?”
何摩躊躇了一下道:“是風倫,風老前輩要我打聽的,他說,去問問看,伏波堡可曾另有個姚婉?”
小真聽成“姚畹”,還以為是何摩故意輕薄,怎麼直呼姚畹的名字?她心中微微一驚,為何一向拘派的何摩怎會如此說話?
但姚畹臉色一沉道:“正是亡姊姊!”
何摩不料問起了別人的秘事,心中真是像十五個水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姚畹從懷中拉出了一麵旗子道:“這便是金師兄的信物。其中的事情可真是說也說不盡了。唉!”
何摩好奇地接過手來,陸小真也湊上來看,因為伏波堡在武林中素以神秘和閉關自守著稱,百年來見過姚家的人可真不多,更無論這類信物了。
小真乍見之下,好像見過這麵旗子似的,何摩卻啊了一聲道:“陸大哥也有一麵這樣的旗子!”
姚畹像中了一箭似地一跳道:“陸大哥是不是姓陸?”
她這話脫口而出,自己也沒考慮,把何摩逗得想笑又不好意思笑。陸小真笑著道:“廢話,我哥哥不姓陸又姓什麼?”
姚畹忽然抱住陸小真道:“陸姊姊,咱們是一家人!”
她高興得眼淚也流了下來。
這一來,倒把何摩及陸小真弄糊塗了,姚畹靜下來才說道:“陸姊姊,你家可曾住在江南的揚州?”
陸小真低下頭去,姚畹這才想起她從小和家中失散,哪會記得?口中忙道:“該死,我怎麼忘了,上次青木道長曾說過一麵旗子和伏波堡,對了!我想起來了。”
姚畹見他們仍是一臉茫然之色,一時自己也呆了,她心中飛快想起一個念頭,她抓住陸小真的雙肩道:“陸姊姊,你記記看,你父親是不是一個斷了左臂的人?你曾否見過這麵旗子?”
淡薄的記憶在陸小真茫然的心海中浮沉著,她閉起了雙目,但飛過她胸中的都是一片一片的空白,忽然,她覺得身形一晃,那是姚畹激動地在推她的身體,突然,她腦中飛快地掠過一幕往事。那是一個白天,她坐在父親的身上,好奇地玩弄著父親的衣袖,忽然,她抓了個空,從父親身上摔了下去。
空蕩蕩的衣袖——斷臂在她的腦中起了連鎖的反應,她熱淚盈眶了,她無力地點了點頭。
姚畹哇地一聲,抱住了她,驕傲地笑道:“隻有我們伏波堡才能出得了陸大哥這般的人。你父親是我的二師哥,我們是一家人了,陸姊姊你高興嗎?”
何摩緩緩地回過了身子去,他迅速地想起了一個問題:“姚畹是陸介的師姑,這多殘酷啊!”
忽然,他沉聲喝道:“什麼人?”
畹兒和陸小真機警地分了開來,山坡上無聲無息地出現了二個人——查氏兄妹。
查汝安見是何摩,不禁一怔,隨即笑道:“何兄不認得敝人了?”
何摩實在是被一連串的事情弄得糊塗了,自己的突然置身於塞北,韓若穀和蛇形令主竟是一人,金寅達師徒和陸介都是伏波堡的門下,姚畹一變而為陸介的師姑……世事不是太可笑了嗎?
何摩忙攝住心神道:“查兄神出鬼沒,何某焉能不錯罪了。”
畹兒和查汝明同時叫了一聲,畹兒往山坡上奔去,查汝明也露出了罕見的笑容,奔下山坡來。
她們自有說不完的絮事,陸小真不久也參加了她們的集團。
查汝安心中雖然奇怪何摩怎麼又好了,但他還以為是江湖上的誤傳,或者是何摩“易容術”的又一傑作,自然不能多問,他低聲對何摩道:“關於令義兄韓若穀……”
何摩打斷了他的話頭問道:“蛇形令主?”
查汝安不料何摩已說了出來,便心照不宣地點了點頭,何摩好奇地問道:“查兄怎麼也會懷疑到他身上去的?”
查汝安本來以為要說服何摩是一件難事,不料竟如此容易,他本已安排好了語句,便胸有成竹地道:“蛇形令主野心不小,但每年隻現身極短的一段時間,便是以天全教主身份出現的時間也不多。上次天全教總舵被搗毀了時候,我趕晚了一步,卻見他從廢墟中走出來,安然又躲過一劫,試想這等情況之下,他尚且可能不在場,那麼平時他必定又有另一副麵目。
其次,最近幾天以來,天全教殘餘的分舵舵主,竟先後都失蹤了,一個不剩,我好不容易釘住了一個隴北分舶的舵主,想追蹤出那些天全教舵主的下落,不料那人昨晚仍不免被殺在荒林之中,隻怪他下手太快,太毒,但是他從殺人到離開現場的每一個動作,都沒有漏過我的眼睛,直到他想殺害兩位姑娘,我才現身。”
何摩並不是明知故問,其實他仍希望自己的推論錯了,他問道:“那人是誰?”
查汝安臉色一沉道:“蛇形令主,也就是天全教主,也就是韓若穀。”
何摩痛苦地道:“他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呢,那二十七個老武師與他無怨無價呀!”
查汝安道:“我這年的工夫,全力花在調查個中原因上,那二十七個老武師,雖然地處南北,有僧道,有俗子,但是在過往的經曆上,隻有一點相同之處,就是曾在四十年前聯手戰過一個姓金的伏波堡的叛徒。”
何摩接下去問道:“後來那姓金的呢?”
查汝安道:“聽說是被伏波堡另外兩個大弟子張天行及陸季安殺死了。不過,這隻是伏波堡主交待給武林的話,大家也不知個中真偽,我雖然亦在伏波堡中作過客,也隻見到過張天行,姓陸的卻從沒見過,也沒聽過。姓金的卻從來未再出現於武林之中。”
何摩笑道:“錯了。沉沙穀畔的怪人金寅達便是那姓金的。”
查汝安一驚道:“這話是誰說的?”
何摩把嘴一偏,暗暗指向姚畹道:“姚姑娘說的。”
查汝安雙眉緊皺道:“那麼韓若穀倒是代師複仇了,隻是下手下得太狠了一點。不過,韓若穀又不是忠厚之人,他為何肯為師父拚這死命?恐怕他們不是尋常的關係。”
何摩猛然記起風倫告訴他的關於沉沙穀邊山崖洞外偷聽的一段事,他正要和查汝安提,查汝安卻神秘地拉了拉他的袖子道:“我還有一件事相托,待會兒我妹妹問起陸介來,你千萬要捏造一個平安的消息。”
何摩心中雖是十分奇怪,但口中卻道:“我也不用捏造啊!陸二哥不但在沉沙穀中脫了險,而且如有神助地功力大進,還打敗了五雄。”
查汝安喜氣溢於眉目地道:“這話當真?是誰透露的消息?”
何摩不知道他為何如此關心陸介,心中雖是狐疑,口中仍不動聲色地道:“五雄親口告訴我的,總不會是誑話吧?”
查汝安拔腳就想往查汝明走去,道:“何兄告罪了,我得趕快告訴愚妹去。”
何摩一把抓住他衣袖道:“且慢,令兄妹為何如此關懷陸二哥。”
查汝安怔怔地望了他一眼,歎了口氣道:“反正何兄又不是外人,告訴你也罷,你可見過陸兄手上的玉環?上麵又刻的是什麼字?”
何摩驚道:“令妹正是喚做查汝明嗎?”
查汝安點了點頭道:“陸兄正是我未來的妹夫。”
何摩隻覺得天昏地暗,這十個字不啻十記焦雷擊在他的心中;他聲音都抖著道:“查兄,你可知道姚姑娘的事?”
查汝安幽幽地歎了口氣道:“我曾在伏波堡住過,怎會不知道?但我那妹子一往癡情,我和她自幼分離,這話叫我怎生說得出口?我能勸她退讓嗎?”
何摩道:“陸二哥知不知道?”
查汝安點了點頭,何摩追了一句道:“他的反應如何?”
查汝安低頭不語,何摩心中已是了然。
這時,那邊傳來了三個女孩子的笑鬧聲,隻聽到查汝明在嘻嘻哈哈地笑道:“好好,我說,你們不要再嗬癢了。那沉沙穀怪人的切口是‘盛夏結冰,嚴冬汗淋,寒熱之穀,天下奇景!’”
陸小真嚷道:“這四句話太費思量,你說是不是莫名其妙?”
畹兒凝聲道:“寒熱穀,寒熱穀、韓若穀,唔!寒熱穀、韓若穀!韓若穀就是‘寒熱穀’的諧音,金師兄為紀念從寒熱穀上落下未死,便把他的孩子取名韓若穀……啊,對了,韓若穀便是金師兄的兒子,沒錯,絕沒錯!”
又聽得查汝明和陸小真同聲尖嚷著道:“對了,對,寒熱穀,韓若穀……”
查汝安意味深長地望了何摩一眼道:“愚妹已有數月不展笑容了,你叫我怎麼辦?”
何摩沉聲道:“查兄對這等形同兒戲的指腹為婚的看法如何?”
他這話分明是幫姚畹的,果然查汝安臉色一變道:“我個人自然不十分讚同。”
何摩氣勢咄人地道:“何以見得?”
查汝安雙眉一揚道:“何兄非要在下說出不成?”
何摩情知陸介對姚畹是情有獨鍾的,他覺得自己如能幫陸二哥解決這畢生的難題也好,所以他仍毅然地道:“空言無憑。”
他存心要逼出查汝安反對查汝明和陸介的婚姻的這句話來,哪知查汝安反而平和起來,悠悠地望著蒼天道:“那麵有一位陸真人,何兄可認得否?”
何摩一愣,查汝安凝聲一字一字地道:“如果在下一味讚成那種形式的婚姻的話,陸真人和區區正是另一對。”
何摩臉色變得蒼白,查汝安在囊中掏出了一個玉鐲,何摩一看竟和陸介的一式一樣,隻是上麵刻了“陸小真”三個字,而不是“查汝明”,何摩的手有些顫抖地道:“她知道嗎?”
查汝安收回了鐲子道:“她自小與家中失散,恐怕連另一隻錫子都會失落了,怎會知道?但我並不固守這鐲子上的三個字,人與人之間是緣分問題,怎可以強求?但舍妹的行動,在下可不能控製。”
何摩是明白人,心中立刻了解到全盤事實,他朗聲道:“查兄可去把佳訊告知令妹,但先請姚姑娘先過來和在下一談。”
查汝安緩緩地吐了一口氣,望了望何摩道:“那就有勞何兄。”
說著,深深地一揖到地。
何摩目送他走了過去,見到姚畹興高彩烈地走了過來,心中不由一股絞痛,他實在不忍把話對畹兒說明白,這真是太殘酷了。他閉起眼睛,回想方才姚畹聽到陸介安全時的那股興高采烈,與即將麵臨的事實,何摩覺得這任務太重了,他可能會毀去了三個人的終身幸福——陸介、姚畹和查汝明。
但是,事實上也不能再耽擱了,這是感情上的泥沼,時日愈久,越來越陷得深,隻有抱著壯士斷腕的心情才能僥幸獲救。
姚畹笑著走了過來道:“何大俠,又有什麼迷津要在下指點了啦?”
何摩示意她繞過山坡去,姚畹輕快地跟了過去。
於是,查汝安覺得周道的空氣仿佛凍結了一般,寧靜得可怕!
突然,山坡背後傳來了一聲畹兒尖銳的叫聲。
查汝明和陸小真驚訝地注視著那方麵,查汝安用手勢製止了她們的行動。
片刻之後,何摩茫然若失地從山坡後走了出來,時光雖隻隔了這一片斷,他的神情仿佛已老了十年了似地,他的步子和他的心清一般沉重。
查汝安開口了,隻有一個字:“她!”
何摩痛苦地用雙手遮住了臉道:“她走了!我們不要追她……”
查汝明和陸小真發出了驚呼!是驚訝和焦急的混合。
查汝安沉重地道:“咱們上沉沙穀去吧!”
春風吹著他們的身子,但卻吹不進他們的心,何摩的良心不斷地自責著,他覺得每一步都象征著三個人即將失去的幸福。
沉沙穀,似乎是在遙遠的世界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