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同室操戈(2 / 3)

又是猛地一聲霹靂,那大槐樹猛然一搖,電光正中樹梢,刹那間火勢熊熊。仿佛是冥冥天意之中,大槐樹已盡了指路之用,而把它收歸天上去了。

那株槐樹瞬刻之間已燒去了大半截,這時嘩啦一聲,大雨沛然而降,那青衫客茫然地從林中走了出來,他每走一步,心中便是一陣絞痛,他注視著槐樹後的荒廢之地,但是十多年來,時光已埋藏了一切。

張天行隻覺得這堆廢墟,也埋葬掉了他那唯一可留戀的少年情趣,雖然,那已是三十年前的事了,但是,他卻像一個大夢初醒的人,一睜眼,猛然發覺出此生竟都是南柯一夢。

他沉痛地往那大槐樹一揮袖,在那燒焦了的殘幹上,此時竟顯出了四個大字:“同室操戈!”

他停下來望著那四個大字,臉上浮起了一股莫名的悲憤。

大雨仍稀稀拉拉落著,但是,他的頭上浮起了一股蒸氣,他身邊半丈之內,竟都是一片幹燥之地,滴水不入。

天一大師唯一的高徒使出了失傳已久的少林先天氣功!

雷聲隆隆,但仍比不上他心中的怒吼!

時間是在五雄大鬧沉沙穀後的第二天。

在陝西長安以西約百來裏的一座山的山腰上,烈日雖是炙人,但山風卻是可人,所以在一覽千裏之餘,並沒有炎炎夏日之感。

一個年紀老得胡子全白了的老者,懶散地斜靠在一株大鬆樹下,嘴中咿咿呀呀地唱著山歌。

呼地一聲,樹上掉下了一隻鬆果,來勢甚疾,徑奔這老者的泥丸大穴,那老者忽然仰麵一吸再一吐,那鬆果來勢一窒,反射而上。

樹上一人哈哈笑道:“老五,你又進步些啦!到底是年輕人。”

樹下是五雄中的老五——“雲幻魔”歐陽宗。他不高興地道:“老大,你今年貴庚啊?”

風倫坐在粗樹枝上,其實應該是“浮”在鬆針上,例著嘴笑道:“老夫一百零七歲又十三個月啦!”

歐陽宗道:“我不過比你少五個月,哪裏算是年輕人。”

風倫一吐舌頭道:“乖乖,你我這份年齡,這五個月可少不起啦,一日便是一年,你少了百多年,不算年輕又算啥?”

歐陽宗一擺手道:“不和你胡鬧,喂,你望望老三回來了沒,可帶了些什麼樣的東西請咱們吃。”

原來五雄在這山上修身養性,隻待八日之後,便去接收沉沙穀。他們早有退隱之意,但一來實在沒有個清靜的所在,二來沒有傳人,三來尚有十年之約未了,非和陸介大戰一場不可。現在三事皆了,還不歸老,隻怕將來不容易,五個人一齊身退了。

這是老人的悲哀——朝不保夕。

風倫仰起頭來,用鼻子深深一嗅道:“老三回來啦!不對,還有別人的味道,待我仔細瞧瞧。”

歐陽宗道:“算你狗鼻子靈。”

風倫站起身來,用手括住額前,眼睛眯成一縫,煞有介事地道:“哈!今天加菜了。”

歐陽宗一躍而起道:“是什麼東西,兔子還是豬?”

風倫坐下道:“是人子。”

歐陽宗一怔道:“人子?”

風倫搖頭擺尾地道:“人子者,食人肉也。”

此時老四“三殺神”查伯聞聲也從石洞中走了出來道:“那老三變成名副其實的‘人屠’啦!”

歐陽宗戟指笑罵風倫道:“聽他胡吹,老三現在是咱們中間的聖人!”

風倫道:“信不信由你,反正他一早去打獵,現在扛了個人回來便是了。”

老二“金銀指”丘正這時也出來了道:“我偏不信,讓我瞧瞧。”

沒見他什麼動作,便已上了樹,他“咦”了一聲道:“怪哉,那人長發垂肩,還是個女的。”

風倫冷冷一哼道:“我偏說是個男的。”

他們一個說男的,一個硬說是女的,兩人在樹上便吵了起來,吵聲忽然停止,原來“人屠”任厲正滿頭大汗地扛了一個人走出林子來。

風倫和丘正一齊跳落到地上,任厲旁若無人地扛了那人直往石洞走去。

歐陽宗見他兩眼已發了直,連招呼都不向老弟兄們打一個,暗道一聲不好,莫非任厲的老毛病又發了。

他們四個不敢離他太近,以免任厲在神誌不清的時候,出其不意地來一下。四個人無聲地排成一列,跟在他後麵。

風倫身為老大,隻得幹咳了一聲道:“喂!老三,你請客也得把客人介紹給大家啊!”

任厲冷峻地哼了一聲,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腳下卻一點也不放慢,已然走進了石室。

風倫討了個沒趣,丘正在旁邊幫腔道:“喂,老三,菜在哪裏,午飯沒得著落啦!”

任厲又哼了一聲,不置可否,卻把肩上的人仔細地放在一張石塌上,他跪在石榻旁,輕輕地分開了覆蓋在那人臉上的頭發。

歐陽宗躡手躡腳地挨近了過去,瞥了一眼,驚道:“這不是神龍劍客何摩嗎!”

任厲頭也不回,但卻是第一次開了口道:“誰說不是。”

“三殺神”查伯道:“喂!老三,你真的要作人屠不成?”

任厲迅捷無比地轉過身來,大喝一聲道:“誰敢碰他一絲毫毛!”

四人嚇了一跳,不約而同地退了一步,心中都在奇怪,這次任厲的瘋病可犯大了,但這何摩又與他非親非故,他為何要無端發瘋?

風倫連忙搖手道:“大丈夫說不碰就不碰,別凶,別凶。”

大概普天之下隻有任厲發瘋才能鎮住他們四個了。

任厲這才悻悻地回過身去,又跪在地上,他緩緩地拂著何摩的頭發道:“小眉,你放心,我一定會醫好你的外孫的,我一定會還你一個完整的外孫的。”

風倫他們當然知道這個“小眉”是誰。

但是,鼎鼎大名的後起之秀何摩,怎會又變成了“小眉”的外孫,他們不約而同地有了個念頭,隻怕任厲又瘋得認錯人了。

歐陽宗走上一步,揚聲道:“老三,這位何小弟犯了什麼毛病呀?”

他特別強調了“何小弟”這三個字,來提醒任厲不要再認錯了人,前回他莫名其妙地救了青木,這會可沒了千年人參,自然不能再輕舉妄動了。

任厲沙啞地道:“失心瘋!”

白龍手風倫驚道:“那豈不是坎離二脈倒置了嗎?”

任厲白了一眼道:“便是短了這二條大脈我也不怕。”

查伯想上前又怕任厲誤會,隻得大聲道:“老三,千萬不能亂下手,咱們從長計議。”

金銀指丘正耐不住喝道:“老三,你要放明白些,你若下手救他,就要廢去自己一身功力,而且兩肌力道的反震之力,足以使你坎離兩脈倒置!”

任厲聲調不改,仍是老話一句道:“便是短了這二條大脈我也不怕。”

歐陽宗道:“咱們兄弟一場,八天之後,便要洗手江湖,你何苦為了這人而犧牲了大家的天年之樂,和百年來的愉快合作。”

任厲抬起頭來,瞪視著石壁,顯然地,他心中對這句話頗有些動心,但他迅速克製了自己的情感,毅然地道:“我管不得那許多了,他是小眉的外孫。”

他舉起右手,食中兩指,並指加戟,眼看便要落下。

風倫猛喝一聲道:“老三,你這般好差使,為何不讓我也分些光彩?”

任厲一怔,風倫一個箭步跨上前去,雙手搭在任厲的肩上,查伯、丘正和歐陽宗也不再遲疑,依次搭住了線。

任厲激動了,他別過臉來,眼角中含著淚水,瞟了這四個有百年交情的老友一眼,然後又回過臉去,猛喝一聲,長長地吸一口真氣,右手雙指如閃電般地往何摩身上戳去。

他們唯一的希望是,借著五人的合力,可以強製住何摩肌肉和經脈中潛在的反震之力。

須知常人平時用力,其實都未用盡,譬如一個人平常每日走十裏路,便氣喘如牛,若有個虎子在他身後追著,他便是一口氣跑了百裏路,還會嫌慢,哪會覺得累呢?這種潛在的力量,是驚人的。何況何摩又是一流的高手呢?

這是一幅靜態的畫麵,唯一的動態是,五人頭上的汗水都已蒸發成氣了,石室的壁上蒙上了細細的一層薄霧。

良久,風倫發出了一聲聲漫長的歎氣。

然後是任厲激動的聲音。

“小眉,得救了!你的外孫得救了。”

榻上的何摩唔了一聲,撐開雙眼,茫然地望著五人。

冷酷的原野浸浴在沉靜的黑暗之中,不管是山林或沼澤,都使人有毛發直豎的感覺,望而生畏。

月光無力地灑在地上,晚風吹亂了她的足痕。

驀然,原野中響起了一聲淒慘的喊聲,像是野獸垂死時的呼喚!更加深了恐怖的意味,震人心懷。

黑暗中,從四麵八方,有幾點黑影往聲音起處撲去。

月光透過了林子,素稱柔靜的她,竟無助於阻止這幕慘劇。

林中有一塊丈方的場子,上麵長滿了茵茵芳草,草地上,靜靜地躺著一個人,另外,還有一個垂死尚在掙紮的人,他跪在地上,雙手捧住腹部。

他腹部有一條深而長的傷口,血液和腸子往外麵進出,他的雙眼仿佛要奪眶而出,瞪視著眼前的一個人。

那人一身黑衫,麵目隱於黑暗之中。

跪在地上的那人喉嚨中一陣咕喀,終於抱憾地離開了人世,而且死不瞑目。

黑衫的那人緩緩地用衣角抹去了劍上的血痕,冷笑了一聲道:“天全教這番真個冰消瓦解了。”

他胸中一股豪氣在激蕩,他仰天長嘯了一聲,道:“請看今後之域中,誰是我韓若穀之對手!”

他意氣洋洋,長袖信手一揮,一丈多遠的一棵碗口粗的樹枝,應聲而折,他低聲說道:“哼,靈藥真靈。”

忽然,他迅速轉身喝道:“什麼人?”

林中應聲而出了兩個年輕文士,其中一人道:“閣下可是韓若穀,韓大哥嗎!”

韓若穀一怔,笑道:“姚姑娘為何要易釵而弁?”

姚畹更是一怔,心想他怎會認得我的,但口中卻道:“這兩位又是誰?”

韓若穀漫聲道:“還不是天全教那些殺不盡的賊子。”

他臉上浮起了一陣殺氣,姚畹的眼皮忽然直跳,她不慌不忙地走過去瞧了一眼道:“閣下的手法好利落,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

韓若穀一怔,但迅即笑道:“姚姑娘說笑了,這覆麵躺在地上的是天全教隴北分舵的舵主,另外一個是……”

姚畹搶先說道:“天全教沙河分舵的舵主,入地龍胡天鷂。”

韓若穀臉色一寒,有意無意地走近了姚畹一步道:“姚姑娘知道的可真不少。”

姚畹頭也不抬地道:“我也隻曉得這個人,還是不打不相識呢。”

韓若穀臉色忽然開朗起來,姚畹道:“來,我給你介紹一個朋友。”

韓若穀笑了笑,也不出聲,姚畹招了招手,陸小真仍是有些帶羞地走了過來,韓若穀見她發上帶了孝花,不禁一怔,姚畹道:“這位是韓大哥。這位是陸大哥的妹妹,陸小真。”

韓若穀大驚失色,退了一步,指著陸小真道:“你,你是陸二弟的妹妹?”

小真的淚珠落了下來,她那蒼白的臉客告訴了一切的事實,韓若穀猛然驚悟到自己的失態,忙鄭重地道:“陸妹妹,二弟的仇我姓韓的一定代他報,我正在四處翦除天全教的羽翼,嘿,總有公道來臨的時候。”

他逼近了兩人一步,右手抓住劍柄,額上青筋漲起,仿佛極端激動的樣子。

畹兒和小真不料韓若穀竟是如此血性的一個漢子,一提到陸介,他便會衝動起來。小真想到自己苦等了多年,好不容易才見到了親哥哥,不料又禍生不測,陸介竟葬身在沉沙穀中,心中一陣翻滾,不由低下頭去,輕聲哭起來。

畹兒雖然篤信陸介不會死,但見到陸小真如此悲痛,韓若穀如此的衝動,心中也十分難過。

韓若穀忽然仰天長嘯一聲,長劍己然拔出半截,嘯聲未止,林外一人大笑著走進來道:“韓兄好深厚的功力。”

韓若穀一驚,長劍雷電火光似地在空中劃了一道圓弧,堪堪掠過姚婉和陸小真身前五寸之處,一株冬青樹應聲而折。

他口中豪壯地道:“查兄來得正好,為在下作個見證,天全賊子在韓某劍下,必若此樹。”

來人竟是天全教的第二號大對頭,“一劍雙奪震神州”查汝安。(第一號是何摩)

查汝安笑道:“便是查某也要韓兄作這個見證。”

他口頭對二女招呼道:“現在伏波堡和武當派為了你們的出走,正鬧得天翻地覆呢。囑,還有一件大好喜事,三位可知道不?”

韓若穀劍眉微皺,查汝安笑道:“你可知‘神花劍客’何摩的下落?”

韓若穀臉色微變,口中卻道:“我那河三弟素來神龍不見首尾,我已有好幾個月沒見到他了。”

陸小真和姚畹也臉色大變,幸好林中黑暗,別人也不注意,自然不曉得,查汝安朗聲道:“武當門下有人在湖北境內遇到過他,隻是有些奇怪。”

韓若穀額頭迸出豆大的汗珠道:“什麼時候?”

查汝安心中有些奇怪,但仍不動聲色地道:“約摸一個月不到。”

韓若穀怔怔地立了半晌,方才說道:“查兄請原諒小弟的失態,我實在久未聽到何三弟的消息,所以十分激動。”

查汝安道:“這是人之常情,隻是韓兄尚未聽完,有件事十分奇怪,韓兄可知道不?”

韓若穀臉色大變,眼中露出奇異的光芒,黑暗中有如兩盞明燈。

查汝安道:“何兄竟患了失心瘋的絕症,這真是怪事了。”

韓若穀緊張地問道:“他有否提及在下之處?”

查汝安想了一想,搖搖頭道:“沒聽白柏老道說起過。”

韓若穀這才問道:“我那何三弟現在何處?”

查汝安道:“據江湖上紛傳,他先是往南走,到了揚州附近,又折向西北,大約總在附近了,大家判斷他是去參加沉沙穀大會。”

韓若穀怔道:“沉沙穀大會?”

查汝安驚道:“怎麼韓兄還不知道?我以為你也是上這條路的,聽說是當今武林三十多派的傳人,要上沉沙穀找那姓金的查問十年前的大會的細節,當然,大家希望把蛇形令主的問題也作個了結。”

韓若穀的臉色又一變,變得青灰色,隻是隱在黑暗中,沒人看得清楚,他凝聲問查汝安道:“在什麼時候?”

查汝安道:“總在這幾天了,我也是道聽途說,拿不準兒。”

韓若穀一頓足道:“我先去找何三弟,然後咱哥兒倆上沉沙穀去,三位,在下先告辭了。”

三人目送著他走進了林子,查汝安有意無意地加了一句道:“他真個是神秘的人。”

不知怎地,姚畹心中冒起一個寒噤。

黑夜匆匆地退走了,陽光又普照人間。

一個斜斜的山坡旁,姚畹和陸小真靠在一株大樹下,畹兒信手折下了一朵花兒,放在鼻子上深深地嗅了一下,然後,她頑皮地把花朵在陸小真的耳朵上輕輕地拂著,逗陸小真發笑,玩了一會兒,畹兒用中指和拇指把花朵一彈,目送它飛得老遠,落在地上道:“昨天那個韓大哥真有點古怪。”

小真眉色不展地道:“人家三兄弟折了二個,如何不氣。”

畹兒道:“他那劍好厲害,就在咱們脖子前麵五寸處掠過,要是再遞得前麵一些,咱們豈不是要哢嚓一聲,腦袋搬了家?”

說著用手在陸小真脖子上比劃了一下,小真推開了她的手道:“你又胡思亂想了,人家殺了多少個天全教徒啦。”

畹兒薄嗔道:“啊!誰知道他為什麼殺人啦!唉,對了,你可記得上次在破廟中發現的兩個無頭屍首?”

小真用手掌壓住了心道:“你還要提,嚇都嚇死了。”

畹兒認真地道:“昨天他那劍對著咱們的什麼部位?”

小真略一思索,用手比了一比道:“大概是在脖子的中點,剛好是上下各一半的地方。”

畹兒一拍手掌道:“那兩個無頭和尚的傷口也是在那地方。唉,真怪,昨晚那兩個天全教徒連刀劍都沒撥出鞘呢,他又穿了那身衣著,莫非……”

小真一躍而起,打斷了她的話題道:“你又說是直覺了,這次你不說些充分的理由來,休想我聽信你一句話。”

畹兒嘟起小嘴道:“我當然有道理了,聽不聽由你。”

小真忙抱住了她的雙肩道:“好好,我聽就聽,大小姐,你千萬別生氣。”

畹兒笑道:“你坐好,我說給你聽。昨晚我們在林子裏,不是聽他說靈藥真靈嗎,張大哥告訴我,他看到蛇形令主殺了那兩個和尚之後,也曾說過靈芝草真靈的。”

小真道:“這話不成理由,光是我們武當派就有三百多種靈藥,你知道他說的是哪一種靈藥啦?”

畹兒被她一句話便說倒了,急得直搓手,她想了一會兒,又被她想出了一個理由,樂得她直拍手道:“有了,他昨夜聽到何摩尚在人世的時候,緊張得連話都說不清楚,試想,如果是平常的分手一次,值得如此緊張嗎?除非他本以為何摩已經不在人世了的,這才會手足失措。”

小真見她倒有三分道理,小真略作一思索便駁她道:“他若是蛇形令主,陸哥哥他們不早就完了?”

畹兒低下頭道:“但是,現在也好不到哪裏去啊!”

小真一想,果然二人都沒有善終,心中一陣絞痛,淚水又汩汩流出。畹兒忙叉開話題道:“我最初懷疑到他,是因為他誅了兩個天全教徒之後,不說‘二弟,又殺了二個仇人。’反而洋洋得意,自認天下無敵。這還是好人嗎?古人說君子慎獨,等到我們現身之後,他又裝出一副咬牙切齒為陸哥哥報仇的話來,這不是自己打自己耳光嗎?”

小真被她這一說,回想到當時的情況,真是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汗毛直豎,她驚道:“如果查汝安不及時趕到,我們豈不險哉?”

畹兒扮了個鬼臉道:“好啊!你終於聽我的咧!”

忽然,從他們背後有一人冷冷地道:“我可不信。”

畹兒大驚,正要拔劍,小真一把扯住了她,頭也不回,冷冷地道:“何大俠還記得我們嗎?”

其實這句話應該是“何大俠還記得我嗎?”才對,但她硬扯了姚畹。

何摩的音容,無時無刻不印在陸小真的心中,此時雖是乍遇,又背著麵,但他那磁性的聲音,早在小真的心中起了共鳴,怎會認他不出來?

何摩脫口喊道:“陸真人!”

畹兒機靈地站起身來,口中道:“該我去打水啦!”

她眼角忍不住飄向何摩一眼,想再看看他那副潦倒的窘相,哪知竟是一個翩翩的濁世佳公子,早已打扮停當了。

小真羞愧地低下頭去,一把抓住了畹兒的衣角,口中半帶哀求,半帶喜悅地道:“不要走嘛!”

畹兒的天性是喜歡捉狹的,她輕輕地哼了一聲道:“唷,沒水喝不要幹死了嗎?”

何摩上前了一步道:“姚姑娘,我也有一個口訊帶給你。”

姚畹一怔,心想真是怪事,何摩又怎會認得自己了,其實她不知上次陸介冒何摩之名大鬧伏波堡的時候,何摩早已在暗中窺探著了,所以自然認得姚畹了。

畹兒故意拉長了臉道:“何大俠又有什麼見告的啦!”

何摩本來也是一個機伶的人,但不知怎地,隻要有陸小真在場,他就會口齒不清的了。

他道:“我方才和五位老前輩分手,他們都向你問好,還有,還有……”

何摩的眼角飄了陸小真一眼,畹兒還以為下麵指的是小真的事,她放意催促他道:“快說啊!”

何摩長長地吸了一口氣,激動地道:“陸二哥安然無恙,而且功夫大進……”

他話還沒說完,畹兒忽然大叫一聲,抱住了小真道:“我又對了,陸哥哥沒有死,陸哥哥沒有死。”

她簡直是手舞足蹈了,但是,奇怪的是,作為親妹妹的陸小真可沒她這樣衝動。

幹是,陸小真內心中自我驚訝了,她驚訝地發覺到,盡管她不時故意把陸介放在第一位,但是經過這次考驗之後,她知道了那應該是何摩的位置。

她並不是不高興聽到這好消息,隻是她的驚訝遠勝於喜悅。她直覺地連想到,如果畹兒的另一個推想是正確的話,那簡直是太恐怖的事了,韓若穀竟是蛇形令主的化身,不,這是不可能的!

畹兒是充分失態了,在衝動的時候,她是不自覺的,為了避免她以後的難堪,何摩不聲不響地轉過了身去,大聲道:“至於五雄和陸二哥之戰的結果是……”

他故意頓住了不說,果然,小真和畹兒異口同聲地問道:“結果如何?”

何摩這才說下去道:“陸二哥沒有輸。”

畹兒高興得眼淚都笑了出來,忽然,她想到自己是五雄的結拜妹妹,和武功的傳人,豈有為陸介的勝利而鼓舞的道理?於是,她收斂了笑聲。陸小真隻是含蓄地輕輕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