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孩子也估計是被扔在這好長時間了,受了風吹雨淋,腰往下的部分有大半都和泥粘成一塊了,幹了之後簡直就是半截泥雕塑,雕塑專業的學生看了都得感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傅霖挖得很辛苦,她挽著袖子,隻能一點點用手去摳,手指都挖痛了,又找了塊尖一點的石頭去代替手指挖。
她感覺自己像是在挖一隻一半身子陷進泥地裏的動物,豬啊、羊啊什麼的。
傅霖在現代社會活了二十二年,家境優渥,受著良好的教育,除了沒真心朋友也懶得交朋友、幹什麼都習慣一個人以外,差不多要什麼有什麼,她從沒有做過這種苦差事,現在居然……真是無語了。
曾經用來彈鋼琴的手,現在卻在挖半死不活的人。
真的是……絕了。
沒辦法,她自找的,這大概就是一時心軟多管閑事的報應。
救人是功德!她忍了!
挖著挖著,天也大亮了。
亂葬崗這邊的土地顏色本就偏深,是黑褐色的,這孩子上半身挨著的地麵顏色似乎比旁處還要深一些,甚至還感覺有點濕。
傅霖覺得很奇怪,也不知道那地麵怎麼看起來會這樣。
這鬼地方哪來的水,這兩天應該也沒雨啊。
傅霖好不容易才把這孩子從地上挖出來,她把這人勉勉強強翻了個麵,看見他正麵也全是泥,胸前的泥都結了塊,衣服也髒兮兮、破破爛爛的,露出來的皮膚根本就看不出原本的顏色,渾身上下最幹淨的,竟然也隻有那小半張臉了。
當然,她自己的手現在也全是泥,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了。
傅霖頓時犯了潔癖,想立刻找個有水的地方把手洗幹淨,她想了想,用一根手指戳了戳麵前人的手臂,擺出一貫的專業假笑,笑得恰到好處,多一分則虛偽,少一分則淡漠。
她微笑著問:“那個……還活著嗎?你能說話嗎?”
沒回應。
傅霖再仔細一看,這孩子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眼睛也徹底閉上了。
可能她還在挖的時候就已經閉上了,隻是她挖得太認真太投入了,沒去觀察。
現在這人就這麼安安靜靜地躺著,倒真的像個死人了。
比死人還像個死人了。
像那種埋下去死了幾天又被挖出來的。
啊啊啊我草不會吧!
我這麼盡心盡力把你給挖出來了,你居然靜悄悄地死了?!
傅霖的臉色一陣陰沉變幻,心裏堵著一口氣,差點要罵出聲來,她好不容易忍住了,試探性的把帶泥的食指放到這人的鼻尖下,發現還有微弱的呼吸,這才鬆了口氣。
噢,沒死,還是有呼吸的。
沒死就好。
她可不想白忙活一場。
傅霖又把手放到這孩子的胸口,摳掉了他胸前那些結成塊的泥巴,想去摸摸他的心跳,卻什麼也沒感受到。
沒有心跳。
很奇怪。
不像是個正常人。
傅霖麵色變得有些古怪了。
不僅沒有心跳,貼著他胸口衣服的手還濕乎乎的,和著泥,變得黏糊糊的,像碰到了一大塊折疊後沾了水的抹布,很不舒服。
傅霖皺著眉,把手拿起來一看。
樹枝邊上傾斜下來的日光照著她的手,她看見她的掌心裏,全是泥和……血。
她轉頭,盯著這孩子的胸口,發現剛剛用手按過的地方,除了黑褐色的軟泥,還有暗紅色的血源源不斷從裏麵流出來,血和身上的泥混在一起,黏黏糊糊,變成了一個顏色,讓人不易察覺。
原來剛才那濕乎乎的感覺是血。
原來地麵上的深色是被這人胸口的血給浸濕的,浸濕了一大片。
她之所以沒聞到血腥味,是因為亂葬崗本就充斥著令人難以忍受的腐臭味,她在這待了太久,嗅覺都失靈了一半。
也就是說,這個孩子,受了某種重傷,半死不活的被人扔到了這等死,扔了不知多少天,沒有心跳,卻有呼吸,胸口一直在流血,還能睜開眼睛來看她。
傅霖現在心情十分複雜。
……真是見鬼了。
真是遇上個晦氣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