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可惡的是,他做不了什麼,什麼也做不了。
他不能勸齊年毫無心理負擔的答應樊春鬆,也沒資格再一次鼓動樊春鬆不顧家裏長輩一意孤行隻為成全自己。
豪門看著表麵光鮮,實則任何一家豪門都有背地裏的無可奈何和不得已而為之。
他們心底誰都明白,隻是從來沒有人把話擺到台麵上說,這樣的家族,怎麼會容許繼承人是一個男同?
顧叔華暗滅了自己手裏的煙,開口說:“別灰心,凡事總歸有解決的辦法。”
隻是說這話的顧叔華心底也知道這也僅僅隻是一句安慰的話而已。即便是齊年可以不顧一切的答應樊春鬆,可是樊家呢?他們怎麼接受齊年?
顧叔華曾經問過齊年他內心到底對樊春鬆有沒有感覺,那時候酩酊大醉的齊年躺在地上,一改往日的冰冷,他眼裏像是充斥著一團炙熱的火焰,淚流滿麵的說:“他是我從十二歲起唯一想娶的人。”
那是從那年顧叔華在碼頭上把他們兄妹帶回顧家之後,齊年第一次失控大哭,為了一個男人。
他想娶他,他想娶他。
原本就是美好的雙向奔赴,卻在觸碰的前一瞬失之交臂。
那發生在他麵對樊春鬆表白時一聲不吭逃走後的夜裏。
那天的北城下了好大的雪,齊年沒有開車,他一路狂奔著回到他另一處自己的房子,那是他們剛回國那年的平安夜,齊年麵對自己夢寐以求了近十年的表白,內心竊喜了五秒之後,在絕望中慌張的做了個逃兵。
齊年逃走後樊春鬆無措的給顧叔華打了電話,開口就是一句“他跑了”,隨之而來的就是令人窒息的嗚咽。
當時顧叔華愣在原地,是他勸樊春鬆表白的,因為他能感覺到齊年也對樊春鬆有意。當樊春鬆決定了的時候,顧叔華知道他是下定了決心準備背叛全世界,背上不孝的罵名來成全自己的愛。
他們倆想到了一切,唯獨沒有想到齊年愛樊春鬆比樊春鬆愛齊年更深,一個深愛自己的人怎麼會舍得讓愛人為了自己背上全世界的罵名。
所以齊年逃走了。
顧叔華掛了樊春鬆的電話趕到了齊年家,他有鑰匙,進去之後房間裏一片黑暗,隻有外麵的燈光和雪映進來的一絲光亮,撲麵而來的是濃重的酒氣。
顧叔華打開了客廳的燈,就看到了躺在沙發旁地上的齊年,胸脯起伏著,旁邊是一堆酒瓶。
顧叔華走過去,拍了拍齊年的肩頭,一聲不吭的拿起一瓶酒仰頭灌了下去。
捏扁鋁製的空瓶子扔到那一堆瓶子裏麵,顧叔華問齊年怎麼想,閉著眼睛的齊年顫抖著身體,把雙手覆在眼睛上,刀子紮進後腰都沒有吭一聲的大男孩痛哭失聲的說:“他是我從十二歲起唯一想娶的人。”
瞬間,顧叔華的心揪著疼,替齊年疼。
他在那一刻理解了齊年,因為太愛,所以寧可看著你一時傷心也忍受不了你為了他站在全世界的對立麵,他舍不得。
齊年啞著嗓子對顧叔華說:“別告訴他。”
顧叔華回了個“嗯”。
樊春鬆到如今也不知道齊年對他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感。
或許真的是相愛的人之間心有靈犀,他能感覺到齊年對他不止是從小到大的兄弟情誼,也從顧叔華嘴裏隱約聽出齊年對他有意的意思。
包括白天許嘉由也在後來知道了這事,還專門去找過齊年,齊年一如既往像個悶葫蘆,他一聲不吭,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於是白天心裏就有數了,但是話傳到樊春鬆這裏,他能確認的也僅僅是齊年有意而已,再也沒了下文。他沒有勇氣再承受一次表白被拒的心痛和悲傷,也因為身上背負的家族壓力越來越大。所以隻能苦了自己。
可是,過了多年,齊年身邊沒有出現任何其他人,樊春鬆也頂著家裏催婚的壓力沒有找過任何女朋友。
他們在沒有任何溝通的情況下,仿佛都在以各自的方式為他們之間不能見光的愛守節。
折磨著自己也折磨著對方,似乎是他們共同選擇的銘記這份愛意的唯一方式。
顧叔華把思緒從遙遠的地方拉扯回來,輕歎一口氣,站起身,他高大的身影下籠著樊春鬆的落寞和寂寥。
顧叔華拍了拍樊春鬆的肩膀,伸出手說:“來吧,開一局。”
樊春鬆按滅煙頭,握住顧叔華伸出來的手,慘淡的一笑,倆人相顧無言走向球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