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影衛營那幾個月,竹西還沒有師父。
他幼時就失去雙親,靠在山上挖野菜根子裹腹,瘦的跟個猴兒似的,衣裳撩起來肋骨都能搓被單。
渾身上下湊不齊二兩肉,力氣自然比不過尋常人,加上不會半點功夫,理所當然成為了影衛營的最底層。
影衛營的規矩,一早一晚兩餐,且每日隻有一半人能吃到晚飯。
訓練一整天,饑腸轆轆,再被統一關到鐵籠子裏打架。
混戰中能戰鬥到最後還立著的一半人,才有資格吃熱乎飯。餘下的,比如竹西這種連早餐都容易被搶的小弱雞,隻能餓著肚子耐著冷在牆角縮上一晚。
好些身體差的,就這麼活活被凍死餓死了。
那日,竹西記的很清楚,他接連餓了八個晚上,骨頭還被打斷了兩根,已經被影衛營默認為棄子,投放入死鬥場做教具。
抱著死前必須吃頓飽飯的念頭,竹西打架打到一半,發瘋病似的飛撲到前來視察訓練的眾位堂主的矮桌前,狗似的抓了兩把糕點往嘴裏狂塞。
那被他瘋魔舉動氣笑了的堂主,後來成了他的師父,成了他在影衛營的依仗。
若非師父隔三差五送來的傷藥和饅頭片,還有那隻言片語關於攝政王的消息,竹西壓根活不下去,更別提武力精進,坐上影首的高位。
“那時候你時常打聽攝政王的消息,我隻當你是惦念舊主,沒曾想你是……”,師父又伸手摸他後背,見那被鐵鞭打出來的駭人傷痕已經全部愈合,才舒了口氣,“本還怪你,放著冒死拚出來的前程不要,去做那委身人下,為人不齒受人唾罵的事兒。”
“可近日聽傳聞,得知那位待你可謂是驕縱,又覺得若這是你心心念念的活法,能得償所願,卻也不錯。”
“隻是你需謹記,上位者的情感最是多變,一旦新鮮過後,你能夠依仗的還是自己的本事。你要對他持續有利,才能維持關係。”
師徒二人平時談論的,多是任務信息,或是功夫路數,少有的談論私事,也頂多是休沐時湊鍋子燙肉。忽然正兒八經聊這種感情上的事兒,一個看似教的肯定其實心裏沒底,一個看似聽的認真實際壓根沒過腦子。
本就不是會說親昵話的兩人,因為這幾句囑咐愈發沉默。
直到遠處傳來一聲熟悉的哨音,是值守的影衛在提示換崗。
竹西才從師父手裏牽過馬,猶豫著問了一句,“師父在此地駐守巡視,應是皇城裏諸多勢力要聯合著與太後鬥起來了。徒兒已離了影衛營,原不該過問此事,可實在是心緒難安,多一句嘴。”
他說罷等了幾秒,見師父沒訓斥,才用更低的聲音問道:“五王謀逆在先,太後通敵在後,不知師父侍奉陛下身側,可能揣摩出幾分聖意?陛下對攝政王,可起了疑心?”
這話問的實在大逆不道。
師父明顯怒了,抬手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上,打的他一個鞠躬磕馬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