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laine,我一直在想該怎麼跟你說,不至於突兀。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以至於,可能,機會已經走了。”他兀自笑一聲,白色霧氣在麵前升騰,“我知道你想幫他,你知不知道我不讓你說,是為了保護你?”他雙手插在西褲口袋,頎長的身材越發顯得高大挺拔。
童謠緊緊身上的風衣,不知該如何應答。
“好吧,現在我聽你說,你來告訴我,你想要說什麼?”程蔚側過頭看童謠,見她低垂眼簾,雙眉緊促,並無開口的意思。“許家祺,人不壞,能力也有,可是他還不成熟,不足以托付。我一直覺得你是個很聰明的女人,卻沒想到會做出這麼不理智的判斷,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前程。他對你,有那麼重要?”程蔚轉過身直視童謠,等她的答案。
這一刻,童謠內心酸澀得想哭,程蔚一直是她十分信任的人,這份信任甚至超過對許家祺。此時他的話句句都像針一樣刺進心裏,這些問題又何嚐不是自己每天都思索的難題。“我這麼做也不是因為我想從他那裏得到什麼或是他對我有多重要。我的一句話,有可能挽救他的前程,換了你,難道你可以袖手旁觀嗎?”
程蔚眯起眼睛:“你知不知道我昨天才給咱們部門的人打完分,最後誰能留下來現在是最敏感的時候。你想挽救他的前途,你有沒有想過自己的前途?我問你,是Clinton要求你這樣做嗎?”
童謠搖頭:“不是,他並不知道。”
“那麼,你們已經在一起了?”程蔚猶豫很久,終於問出這句話。
這同樣也是童謠最難以啟齒的一句話,和程蔚討論這事的感覺很怪,好像背叛後的坦白似的,半天,她說:“已經分開一段了。”
還好,這個答案不是程蔚最不願聽到的,“那你為什麼還幫他?希望能以此複合?”
這話讓童謠很不舒服,她抬起頭看著程蔚的眼睛說:“Eric,我在感情裏什麼狀態,你可能不太了解。我以前犯過一些錯,從那些錯誤裏我汲取的最大的教訓就是,凡事不強求。所以我從來不去爭取什麼。我這麼做唯一的原因就是,如果不這麼做,我會覺得對不起自己的良心。至於工作,我知道現在是敏感時期,也知道你一直想要保護我,可是比起一份高薪的職業,我覺得內心踏實更重要。你是個很有事業心很有能力的老板,也是個很有責任心很有擔當的男人,但是有時候,你把事業看得太重了,你也太清醒太理性了,這是我們之間最大的不同。我真的感謝你,可是我有我自己的方式和選擇。”童謠轉身去車裏取包,準備打車離開。程蔚才覺得這個冬夜的風竟然這麼刺骨,他像台精密運轉的儀器,對自己對工作對周圍的人,都有嚴格的要求,沒想到被這樣一個溫柔裏藏著倔強的女孩,鬧得心煩意亂。程蔚不由分說把童謠拉回副駕駛,“別鬧了,這會兒是打不到車的,我送你回去……你剛才說,我把事業看得太重,知道為什麼嗎?”程蔚一邊發動車子,一邊麵無表情地看著窗外,“因為除了事業,我什麼都沒有。”
12月8號,回到闊別大半個月的辦公室,許家祺百感交集。桌上的綠植依然鬱鬱蔥蔥,計算器、文件夾都像他離開時一般擺放,似乎這真的隻是個悠長假期,一切都可以從頭開始。辦公室比他離開時冷清了些,Stephen桌上空空如也。蔡慶傑正在小會議室等著自己,大背頭一絲不苟地梳於腦後,精神抖擻氣色煥發,若不是鬢角的幾根銀絲,看起來與三年前麵試時毫無分別。見他推門進來,蔡慶傑伸手示意他坐,桌上擺著幾個信封,和幾張倒扣在桌麵的A4紙。許家祺明白,到了最後宣判的時刻了。經過近一個月的折磨,他已經做好了接受任何結果的心理準備。
“許家祺!”蔡慶傑用粵語一字一句地念,一邊翻起桌上倒扣的紙查看,最後抽出兩張,看了看,捏在手上。“公司的情況,你基本都了解,大河雖然收購了我們亞洲部分,但人員沒辦法全部接收,金融危機行業不景氣,我想大家也都有準備。你一貫表現很優秀,所以公司也一定會考慮你離職期間的經濟補償,以及未來的工作機會。這封信上有GardenLeave① 的具體內容。你先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