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柳巷與薑無痕曾去過的青樓不同,那是一條外窄內寬的巷子,由高低不一的亭樓簇成的鬧街,擁著一股一股的人群擠向裏處蠕動。
頭上燈籠結成串,在那消磨了的燈火下,看不清對方是人是鬼。
“我們要找的酒,仙桃露,應該就在這附近吧。”薑無痕被擠的有一口沒一口的喘著氣,她真不明白青樓到底是個什麼好地方,合著人們都愛來。
萬有骨憑著較高的個子抬頭張望了半天,被那黑壓壓的一片擋了下來。忽然靈光一現想到了什麼,彎腰在她耳邊笑道:
“無痕,你鼻子靈。快來聞聞這附近有沒有酒味。”
“哦,我試試……”她聽他的話把麵紗掀開半塊,在那魚龍混雜的人群中仰著臉,仔細分辨著。“胭脂味,煙草味,汙水味……”
“等等,我又不是小狗!”片刻後,她終於反應過來,轉身盯著他,訝異中還帶著點生氣。
萬有骨雙手合十,用抱歉的語氣道:“和你開玩笑的,看你有點緊張啊。”
“真是的……”
覺察到身邊人群開始挪動,她壓低眼神,拉了拉他的衣袖:“你看,他們都在朝一個方向走了。”
確實,那些人突然變了方向,直直的朝著一個方向湧去,就像是一群遷徙的沙丁魚群。置身其中連腿都沒辦法動,他們二人幾乎是被人潮帶進去的,這倒省了不少力氣。
薑無痕被迫把聲音提高了兩度,迷茫問道:“這是要去哪兒啊?”
保佑不要被帶到什麼奇怪的地方才好。
“沒事,我想我們應該離目的地越來越近了才對。到了這個時辰,這些人大抵都是朝著那瓶酒去的。”萬有骨一邊留心著方向,一邊用手護著她與其他人隔開。
“就算我們進去了,可人這麼多,怎麼拿到酒啊?”薑無痕弱弱問道:“你會對詩嗎?”
“無痕,你聽說過一句話嗎?”
“什麼?”
“隨緣。”
看他認真的表情,她差點就相信了。不過事到如今,能不能贏也隻能看運氣了。想到幾天之前,她還大字不識一個,對詩這種事對她而言,更是雪上加霜。
她默默在心裏算起自己會的字。
來到了花柳巷盡頭,兩旁豎立著八麵紫紅色的大旗。中央洋洋灑灑的掛著一串串寫著詩句的布條,不過最醒目的還是那張半人高的金色錦緞,上麵用黑線繡著七個大字:
“等君來,春風晚度。”
題案一出,人們擠著頭往前探。有些蹙眉,有些歎氣,顯得不是很得意。薑無痕自言自語道:“他們來這,竟都是為了那瓶酒?”
旁邊一個叉著腰的男子咂咂嘴,朝她搖了搖食指道:“這你就錯啦,是才來的吧?來這兒的人大半都是為了白小姐的。那題三年沒變了,無一人猜出。”
“白小姐?”萬有骨回憶起當初仇憐提過,他在她那裏琢磨了半年才贏到了酒,結果一回月愁山倒頭就睡。
“想打那酒的主意的,不然是個呆子,不然是個傻子。”男子擺擺手:“我們來這兒就為了看白小姐一眼,她可是花柳巷最有名的琴女。”
就在他一番滔滔不絕之時,亭樓上一個女子現身。
她一出場便牽住了所有人的目光:一身紫粉色的魚鱗狀長衣,手抱著一把琵琶,步子婀娜輕挑。一對細長眼似含煙雨。
她在眾人身上草草瞭了一眼,慢慢坐下,半身倚在欄杆邊,不言不語,彈起了曲兒。
兩個看著像小二的人守在台邊,道:“若有人對出此詩,便可贏得那壺仙桃醉。”
他們的語氣輕飄飄的,連眼都不抬一下。像是料到根本不會有人對出。
果真,在聽了白小姐一曲後,不少人開始陸陸續續的離開,但神色上也都浮現著滿足。
萬有骨心想著時候到了,剛要動作,隻聞後方有個聲音緩緩道:
“等君來,春風晚度。待秋水漫漫,君在溪山處~”
接著一個穿著書生樣的男子踱步而來,滿麵春風,極有自信。他一邊喊著“借過借過~”待穿過人群後又拍拍衣袖,好像是沾到了什麼不幹淨的東西。
他是誰?薑無痕斜著眼,正打量著這個不知從哪竄出來的文人,周圍人便在竊竊私語中給出了答案:
“他不是高中甲榜的鬆子容嗎?”
“這麻煩人兒怎麼來這了?”
“聽說他為了對出這首詩,茶不思飯不想的守了好久呢。每次白小姐開場他都坐在角落。”
薑無痕暗戳戳點了下萬有骨:“這怎麼辦?酒要被他拿了。”
“噓,別急。白小姐還沒應呢。”他把食指豎在嘴邊,露出一抹笑:“他說他的,琴聲可沒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