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於擦了一下臉,假裝笑了笑說,真巧,我也搬家。
蕭師妹說,師兄,你失戀了。
其實確切地說,我不是失戀,而是麵臨更嚴重的離婚。但我什麼都懶得說,隻是又擦了一下臉。這些往下流的都是雨水,不是嗎?
蕭師妹說,好巧哦,我也失戀。
蕭師妹勸道,師兄,快回家吧,你全身那麼濕,你又不是海綿寶寶,會生病的。
海綿寶寶……我撲哧一聲就笑了,笑到一半才覺得不對勁。該死,這算什麼事,你就不能讓我正經地傷心一次嗎?
我推開她的雨傘,惱羞成怒道,誰說我失戀了,我隻是突然想淋一下雨,不行嗎?
蕭師妹竟然一把鬆開雨傘說,那更巧了,今天我也想淋雨呢。
她的雨傘在掉到了地上,這是把卡通造型的傘,長著貓耳朵跟眼睛,如今被風一吹,像隻真正的貓,撒嬌一樣翻滾而去。
我按住她的肩膀,在雨中大聲說,你傻啊,這樣會生病的。
蕭師妹像個瘋婆娘一樣大喊,對,我就是傻的。
我心裏想,這個災星如果生病了,我可負不起這個責任,於是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地上的兩個箱子統統扔進車尾廂,啪一聲蓋上,然後拖著她的手,轉身就往單身公寓裏走。
我一邊走邊罵,就沒見過你這麼傻的。
蕭師妹三兩步跑到我前麵,反手一拉,把我拉進了屋簷。她對我狡黠一笑,說,師兄,最傻的是你,那麼容易就被我騙回來了。
我啞口無言,沒錯,最傻的果然是我。
蕭師妹繼續拉著我,往樓裏的電梯口走去,邊走邊問,幾樓?
我垂頭喪氣地跟在後麵,像一個逃課被抓的小學生。
我們就這樣,湯汁淋漓地站在電梯裏。
我想我已經足夠失魂落魄,所以我不在乎電梯裏那麼多人,都偷偷欣賞我這失魂落魄的樣子。
叮咚,我們一路拖泥帶水,走到了的房間麵前。幸好,我還帶著門鑰匙。
蕭師妹走進空蕩蕩的房間,抱著自己的雙肩,突然打了個寒戰。雖然這是深圳的冬天,畢竟也是冬天。
她卻滿不在乎地在房間裏亂走,大呼小叫道,師兄,你就住在這樣的狗窩裏。
我想說是因為搬走了很多書,再一想,那些書還在的時候,這裏更像是狗窩了,一個書呆狗的窩。
她站在房間中央,渾身濕漉漉的,我突然聯想起廢墟裏的天使,或者別的什麼。
然後她說,師兄,剛巧大家都失戀了,不如我們交往吧。
一粒水珠從我鼻子滴下,我低頭歎氣道,別說胡話。
蕭師妹走了過來,抬頭迎上我的目光,她說,我是認真的。你是詩人,詩人就應當過得邋邋遢遢,這沒錯,但我要你做個有人照顧的邋遢詩人。我可以給你打掃衛生,我會認真學做飯,我們可以一起玩WOW,我把你當成偶像來照顧。隻要你給我寫詩,就夠了。
我看著她的臉,心想,你錯了,真的,我是個狗屁詩人,我隻是一個文學青年,偽的。我存在於地球上是浪費糧食,我是個一無是處的男人。而你,是一個傻得可愛的小女生,你那麼的好。
沒錯,你禍害了我幾次,但我怎麼能禍害你一輩子呢?
我於是說,你別傻了,我們不適合。
蕭師妹不依不饒地說,那你告訴我,我們怎麼不適合?
我把臉別過一邊說,我現在沒心情談這個。
她的小臉上一定很失望吧,或許快要哭出來了。
我不敢看。
我隻是用眼角的餘光,看見她又打了一個冷戰。我裝作若無其事、沒心沒肺地說,你快去洗澡吧,別凍著。
她卻說,師兄,你先。
我下意識地禮讓道,你先。
蕭師妹不由分說把我推進了衛生間,嚷道,你快點洗,洗好到我。
我脫光衣服,站在花灑下,心裏充滿了荒誕感。十幾天前我站在這裏,仍然是個未婚青年;如今不過半個月而已,我已經結了一次婚,而一星期過後,任何表格的婚姻狀況那一欄,我都得填兩個字,離異。
我打開了花灑,被冷水淋得跳了起來。然後水慢慢變熱了,我卻還是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哦,我連衣服都忘記脫了。我也不想去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