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在燒烤攤,拓海喝了很多,吐得更多。他像一個真正的酒徒,雙眼通紅,聲音沙啞地問我,這世界上還有沒有愛情?我的意思是,真愛。
我舉起手中的菠蘿啤道,來來,幹了,說這個沒意義。
然後我就遇見了Gigi,開始了一個多麼經典的愛情故事,偶遇的開頭,曲折的經過,用結婚作為結尾,還有一個青梅竹馬的伏筆。
我得到了許多人夢寐以求的東西,在今天夜裏,我親手將它撕碎了。如今一切都無法挽回,反而讓我更加堅信,橫亙在我和Gigi之間的,是愛情,真正的愛情。
我握緊拳頭,把指甲掐進了皮肉裏。Gigi,我真的不願意失去你。我願意做一些“不理智的舉動”,我願意在你麵前痛哭流涕,甚至雙膝跪地。
最痛苦的是什麼?是我很清楚這所有的一切,隻會讓你堅決地離去。
在固執己見這一點上,我對你有信心。
無論說什麼,做什麼,都沒有用了。一切都是我的錯,所以在這個夜裏,我任由悔恨變成一塊刀片,在我心髒上來回拉扯,就算把我千刀萬剮,也是死不足惜。
天亮了。我不知道現在是幾點,我甚至失去了看一下時間的力氣。
但天,已經很亮了。
Gigi沒有下樓來做瑜伽,她為了我,改變了雷打不動的作息,我不知道是應該驕傲,還是應該更加難過。
我同樣不知道的是,在那麼長的時間裏,我到底有沒有睡過去。我想應該是有的,因為在樓梯口的地方,憑空出現了兩個紙箱。我從沙發上下來,滿懷絕望地走了過去,果然,箱子裏都是我的衣物,收拾得整整齊齊。
我沒料到的隻是一張紙條,上麵寫著,下星期六早上十點,民政局見。
我咬緊牙關,很好,如果這就是你要的結局,至少我不能走得那麼難看。
幸好我的東西那麼少,所以不難搬進來,更不難搬出去。樓梯下麵的那些書,就放在這裏好了;已經讀過的書,就好像已經結束的感情,再沒有隨身攜帶的意義。
我把鑰匙放在茶幾上,再輕輕關上了門,像合上一本書,告別一段小說裏的感情。
一切都像是個夢,在突然醒來的那一刻,我已經站在了單身公寓的樓下,我搬離這裏,不過是十天前的事情而已。車尾廂打開著,我手裏抱著一個紙箱,突然就忘了是該搬出來,還是應該放進車裏去。
雨就是從這時候下起的。一時之間,滿街的人都忘了躲雨,隻是抬起頭來,難以置信地,看著雨滴從那麼高的雲層裏落下。
老天爺真是待我不薄,給我上演了一出好戲,臨落幕了,還附贈這樣一場大雨。
我把紙箱放在地上,想擦一下滿臉的雨水,突然之間,就痛快地哭出了聲音。
歌聲是從心底浮上來的,那麼狠,那麼輕。
外麵下著雨
猶如我心血在滴
愛你那麼久
其實算算不容易
就要分東西
明天不再有關係
留在家裏的衣服
有空再來拿回去
人們紛紛跑到屋簷下避雨,腳步雜亂,隻有我蹲在雨裏——像個無助的白癡,正在被世界遺棄。
雨突然就停了。
不,雨還在下著,隻是我頭上多了一把傘。
我呼一聲站起身來,蓄積在衣服裏的水,嘩一聲從褲腿裏傾瀉而出,好像連我的身體,都變成上下通透的水管。
雨傘舉得那麼低,所以,這個女人不會是Gigi。
因為她是蕭師妹。
這裏是南國的冬季,大雨滂沱,雨中盛開一朵黑色的傘,傘下站著的,是一對相望無言的男女,蒸騰著微白的水汽。在旁人看來,這個畫麵應該會很雋永,如果忽略掉我臉上又是眼淚又是鼻涕,像一攤爛狗屎的話。
真丟臉,這大概是我一輩子最醜的時候,更過分的是,我連擦一把臉的欲望都沒有。
我低頭看著地上的兩個箱子,一個淋得稀爛的紙箱,這是我的,另外一個碩大無朋的旅行箱,鮮紅色,不是我的。
雨很大,傘很小,但我們越靠越緊,卻不是因為這個道理。
我們都望著對方,先開口的卻是我,我問,你來幹嗎?
她指著旅行箱說,搬家,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