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城中最醒目的還是那熊熊燃燒的永寧寺塔。
雖然已經燒了一天一夜，但此塔過於宏偉，又是從上往下燒，故此時仍有大半屹立不倒。
上麵的三層已經不複存在，露出一根孤零零的大柱。下麵第五六層也被引燃，估計再有兩日，整座塔就將轟然倒塌了。
段連冷冷望了一眼火光，隨即禦劍往北飛行。
他雖沒有上過淩雲台，但知道它在北宮之內，西遊園中。
不異劍飛在高空，清晰可見內城中心巍峨的殿閣群間，靠西北麵有一片湖水，映著月色波光如鱗。
那水叫做碧海曲池，池上建有靈芝釣台，是宮內貴人避暑之地，以飛閣複道連通四周殿宇。
而靈芝釣台宮殿群的西邊就是宣慈觀，居住著隸屬淩雲台的一眾道人。隻有玄陽真人獨居台上的淩雲閣中，守護大梁乃至天下武道聖地。
碧海曲池一直延伸到淩雲台下，台上起了一座六層高樓，名叫淩雲閣。
淩雲台本身就有數丈高，四周各百步，漢白玉雕欄石階，從東西兩側盤旋通到台頂。
雖然第一次造訪，但這種地方想找錯都難。
段連遠遠按落寶劍，藏身一株合抱粗的古樹後麵仰望淩雲閣。
此樓高達二十餘丈，卻連盞燈也沒有。遠望去隻見翹角重簷，直梁大柱，通體以木材構築，勾心鬥角精致繁複。
雖然興衝衝而來，可真到了台下，心裏也暗自打起鼓來。
寇真人說不異劍是把神物，可真能擋住淩雲台眾高手嗎？
玄陽真人幾十年不下台，卻品評天下英雄，將所有高手都排定名次，這手段豈是等閑？
段連幾次想調頭離去，卻又怕挨寇真人取笑，當真進退兩難。
時值子夜，他下意識去摸索藍丸，想要服用以鎮壓體內積毒。
送到嘴邊時才想起來，如今自己已經真靈盡散，再不須服用此藥，況且就算服了也毫無用處。
他自嘲一笑，將藍丸使勁扔入水裏，忽然邁開步子往淩雲台登去。
為達成宏願，以前不惜服毒自取滅亡，如今一個小小高台都不敢上，還談什麼大典上麵諫女王！
一登高台，霎時感覺涼氣寒徹身周，不知是情緒緊張還是夜風寒冷。但他雙眼一瞬不敢離開那座淩雲閣，又哪管得了這些事。
台上有一石欄井口，雕龍刻鳳，八角八麵。
除了這八角井欄，台上再無任何裝飾，隻有高台北麵矗立的淩雲閣了。
段連凝神靜聽，閣內閣外絕不半點動靜。
難道玄陽道長今天不在這裏？還是老頭睡得太沉，沒發覺有人登台？
段連走到井邊打量一眼，發現這傳說中的聖地，也沒想象中那般神秘。
忽然，井底微光流動，青綠藍紅各色光彩漸漸濃重。令他忘了挪步，再也移不開目光。
井底水麵約有六尺方圓，光彩慢慢竟凝成畫麵，且這畫麵栩栩如生，隨著水紋浮動不斷變化。
第一幅畫麵就是宣陽門外，十三郡主喝退巡城司皂吏，替段連解圍。
接著畫麵變為四夷館中，李懷素命人拖出幾具屍身放在牆下，然後引燃火雷，將北涼王子炸傷……
永橋市羊肉湯餅攤前，段連撞破安車，劫持郡主……
樂律裏與綠珠在樓上假意閑談，卻什麼重要內容也無，什麼東西也不曾交換。
再接著是裁衣店、卑田院、白馬寺……
一幅幅畫麵不停切換，將兩天來段連所到之處，所關聯之人，樁樁件件所為之事都清晰再現。
段連呆立井旁，後背冷汗涔涔。
感覺就如在鬧市之中，被人扒光了衣物，光溜溜不著寸縷一般。
直到四夷裏周奶奶與摩雲手一戰後力竭而亡，自己決意找高長生報仇。
段連才心中一慟，回過神來再次看了眼淩雲閣。
閣上依然黑漆漆一片寂靜，不知玄陽道長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麼藥！
他既然一切盡在掌握，為何不阻止自己胡作非為。他既然什麼事情都一清二楚，何以從頭沒有派人幹預。
段連滿心疑惑，一麵生怕漏過八角井中的畫麵，一麵還要快速思索這老道的動機，以及可能會采取的舉措。
畫麵來到伊闕，寇真人向自己傳劍的經曆也沒有躲過。
隻是忽而又轉到四夷裏周大家中，似乎是什麼人來找東西，將屋內的木榻拆成一堆碎木。
但家裏並無其他人影，幸虧陸小五機敏，早就帶著兩個孩子離開了，不然恐怕難逃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