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地麵之時，好歹寶劍通靈，堪堪停在一尺餘高的空中，沒有帶段連撞死在此。
段連趕緊跳下來，指著不異劍罵道：“你這老兄，怎麼如此調皮！想嚇死爺爺嗎？”
寶劍忽然直立而起，劍尖嗡嗡亂鳴，好像在抗議一般。
段連轉而笑道：“劍兄息怒，劍兄……是我本領不濟，怨不得劍兄的。”
寶劍好像聽懂了他的歉意，乖乖鑽進他腰間的劍鞘之內，與一把尋常兵刃再無二致。
段連無聲數說幾句，才抬頭打量身處何地。
這裏幽深僻靜，雖明月當空，仍驅不散森森的寒意。
倒不是因為有何供奉鬼神的寺廟，或是關人的囚籠，隻因樹木花草造型古怪，山石堆積如嶙峋瘦骨。
尋常人家造園，或精致典雅，或匠心工巧，或開朗疏遠。這裏卻是力求險怪，尤其夜晚更陰氣森森。
段連心中暗想，誰家的園子弄成這個鬼樣子，總感覺不像給活人住的。
雖然說不清道不明，但他覺得非常壓抑，隻想趕快離開。
但要出去又不知門徑何在，隻得看著明月方向，大約往東走了數十步。
繞過一座假山，穿過十餘株虯結的大樹，終於來到一處月洞門前。
雖沒看到燈光人影，隱隱已經能聽到絲竹樂曲，還有男男女女談笑之聲。
段連自語道：“是哪位權貴如此雅興，這般深夜還在尋歡作樂！”
他尋著聲音找去，很想看看是什麼人品味如此奇特。把後園搞成那鬼樣，卻又這麼富有“情調”。
前院不似後園那般離經叛道，倒是與尋常宅邸格局一樣。
一條東西甬道將宅與園分割開，東西跨院與主院各有門戶連通甬道。往南望去屋舍儼然，高低錯落的屋脊一色青瓦。
音樂聲從最西邊的院中傳來，段連貼著牆邊向那院子走。
過了西跨院後拱門，聲音變得清晰可辨。他放輕腳步穿過後堂兩道廡門，一座前後開窗的廳堂映入眼簾。
看來主人就在此廳中宴客，那裏燈火通明，簷下有幾名侍婢進進出出，還在為客人們端菜倒酒。
段連藏身在暗處屏息靜聽，隻聽到靡靡樂聲中夾雜著勸酒聲，不時有女子咯咯嬌笑。
但想要看清廳內眾人麵貌，恐怕要去前麵才行。
於是他退回後院，躍上屋頂，小心地從側廊瓦上過去，又從前院垂花門閃身進入。
前廳下雖有侍者值守，卻都靠著柱子打盹，根本沒人注意段連。
他一弓腰躲在階前大銅水缸後麵，抬眼向內觀瞧。
夜雖深，但廳堂的大門還敞開著。裏麵燈火照如白晝，幾乎所有人都看得清楚。
樂班分布兩側廳角，仍在賣力演奏。
正中一人斜靠矮榻之上，身邊左右各有一名美人相伴。那人隻有十八九歲年紀，相貌倒也英武，隻是略微有些體胖，少年人就有了個圓滾滾的大肚子。
他半仰身坐在榻上，衣衫敞開，醉眼迷離。兩名美人一個端酒杯，一個夾菜，殷勤伺候著。
東邊下首是一位半百老者，須發花白但梳的一絲不苟。此刻正端坐幾案之後，笑吟吟聽著旁人說話。
他身後也有兩名女子伺候，隻是都跟他差出一個身位，似乎不敢太過親昵。
老者再下首竟是一位女尼，看她滿臉紅光，頭頂剃的光潔溜溜，正豪邁地大發議論，似乎是吹噓自己修為高深雲雲。
西邊有三個人，一個三十歲的男子，坐在靠近主人的上首。中間是個美豔少婦，聽那尼姑講話聽得津津有味，還總能適時笑上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