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連本來精神高漲,忽然間又萎頓下來,低聲歎道:“可惜我看不到將來……”
陸芷聽他如此說,也明白他終究活不久長,隻怕隨時都有可能殞命。
心中不自覺升起一股同情,咬咬嘴唇問:“你為何要吃毒藥?既然知道服了活不過十日,那還吃來作甚?難道是為了提升功力?可這也太不值了!”
“本來我也就剩兩年壽命,與其默默無聞,不如驚天動地活一回……”
段連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郡主當然聽不懂。
她思緒飛到了塔下,飛回了家裏。想象母親知道自己被綁,是何種反應。想象七哥到底是如何尋找自己,為什麼總是落後於這個瘋子一步。
這洛陽城平日看著固若金湯,禁軍與眾衙門各司其職,是那麼井井有條。其實內裏卻也漏洞百出,遠沒有表麵那般強大。
難道真像這個瘋子說的,一切的繁榮隻是假象,美好與安寧已經到了將要崩潰的邊緣!
如果洛陽隻是建在流沙之上的一座空中樓閣,那麼必然不能長久屹立,終有被黃沙吞噬的一天。
繼而又想,瘋子把我帶上這般高處,如果他一會兒死了,我可要怎麼下去?
什麼地方不好藏身,偏偏要來這千尺高的塔頂!
陸芷想到這裏,忽然感到不妙,脫口問道:“喂,你來永寧寺,到底想幹什麼?”
段連正在抱著酒壇痛飲,垂下眼皮瞧瞧她道:“喝酒啊……”
“你難道在這高塔之上還藏了火雷不成?”郡主想起白天那可怕的爆炸,聲音又開始顫抖。
一裏之隔的八關都督府中,陸七郎與大人們正看著幾位書吏,逐項統計今年來火器領用和出庫記錄。
本應是落鎖關門的時辰,今夜卻燈火通明。
八關都督府大將軍是薛典,也就是羽林中郎將薛策的兄長。但他常年駐守在虎牢關,並不在府中問事。
除他這個三品主官之外,還有一位四品中郎將坐鎮京師,負責軍餉、器械、關防調動等日常事務。
但那中郎將並沒有留下來等陳留公,此時隻有一位錄事參軍和一位兵曹參軍配合查閱文檔。
兩人態度不鹹不淡,一副公事公辦,甚無所謂的樣子,讓陳留公很是不爽。
但沒有查出真憑實據之前,他是不會對這些七八品小吏發火的。
太仆寺乘黃署,朱爺將李懷素二人藏在牛車裏,直接帶了進來。
宇文姬隨他走進那不太寬敞的值房,見床鋪鍋碗俱在,才知道這老頭就是乘黃署的馭馬供奉,以官署為家。
恐怕還是個老光棍,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外邊下著雨,停放在地的兩具屍首——一人一馬當然已經不在,不知是京兆府取了回去,還是太仆寺收了起來。
反正宇文姬和李懷素並沒有看到。
朱爺自顧坐下倒了碗酒,對著李懷素道:“你是段連那小子的朋友?這丫頭怎麼回事,說給爺聽聽!”
李懷素心裏鬥爭片刻,料想這個老頭遠比看上去的有道行,正準備好好解說一番,或許能讓此人為己所用。
就聽宇文姬陡然發怒道:“老毒物,你是個獸醫?”
沒想到她仗劍走天下,年紀輕輕登上五重樓頂境,最後栽在一個獸醫配的毒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