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人討厭自己姓的!姓是祖宗父母給的,難道你還能不要不成?”
兩人並肩坐在千尺高的塔頂,陸芷逐漸放鬆下來,回頭笑著問道。
“我記憶中最早的畫麵,就是跟隨母親坐在逃亡的馬背上……”段連喝了兩口酒,帶些自嘲地說道:“後來才知道,我那糊塗的老爹,魏國的皇帝,當年死在兒子手裏,也就是我二哥殺了我爹……”
陸芷靜靜聽著,並不打算插話。
“臣弑君,子弑父。這就是拓跋家的兒郎!嗬嗬……也許你會說,不止是我們拓跋家,自古至今殺老子的兒子多了,齊桓公、趙惠文王餓死宮中,楚成王被兒子逼死,冒頓單於更是鳴鏑練兵。”
“本來,我也記不得那個老爹長什麼樣,死就死了,反正我也不做皇帝。但從四歲跟母親避難到了廣平封地,卻沒過一天安穩日子。”
“二哥殺了老爹,大哥又回來殺了二哥,兩個十幾歲的孩子殺來殺去,不就為了那把椅子嘛!”
陸芷忍不住好奇問:“你大哥就是前任魏國皇帝吧?他身為長子,當時為何要逃亡在外?”
“嗬嗬……我們魏國有個規矩,立子必須殺母!他母親被賜死,心懷怨恨,擔心老爹怪罪,隻好逃跑。”
“那你大哥後來做了皇帝,對你也不好嗎?”
“好!好的很。我跟母親兩人在廣平小城相依為命,皇帝日日派人來問安,看我們吃得飽就減一減膳食,看我們穿得暖就少幾件衣物。”
“啊?這是為何?”
段連搖頭道:“直到十五歲,我才回到平城,那時候大概知道了點原因。”
“他怕你奪位?”
“不全是!你知道嗎,我舅家是燕國重臣,我母親是外國公主,嫁到了魏國,卻是城下之盟……”
“母親被迫來到魏國和親,承擔本該男子承擔的責任。後來生下了我,老爹封我為廣平王,那時燕國早已經亡了。”
“老爹本想立我母親為皇後,但所有人都反對。他們找了個可笑卻也有效的理由……”
陸芷恰合時機道:“什麼理由?”
“說我不是拓跋氏子孫,乃野種!”
“好吧……”
“雖然聽母親說,那個皇帝老爹對我母子依然不錯,但他後來誌驕意滿,耽於女色,服用寒食散,又一心堅持要親手殺夠萬人之數,人人都開始躲著他。”
“母親說她不想做什麼狗屁皇後,也不想我做太子,可是樹欲靜而風不止,身處漩渦之中,又豈由得人掙紮!”
他抱著酒壇猛灌幾口,言語越來越讓人難解,好像已有了幾分醉意。
陸芷問道:“既然說你不是拓跋家的子孫,那你大哥還防著你作甚?”
段連扭頭看她一眼,卻沒有說話,隻是眼中藏著似苦澀似溫柔的笑意:“那可能是擔心,我本來的血統,比他們拓跋家更可怕!”
“哦?在魏國還有比皇室更厲害的血統?”
“十五歲入都,我那大哥已經做了十幾年皇帝,倒也算個不錯的主子。因為我身懷武藝,又能辦事,漸漸他也就不再一心防著我!”
“那你母親呢?”
段連眼神一黯,不由又端起酒壇猛灌了兩口,嗆得他連連咳嗽。
陸芷何等聰明,看他神情已經知道答案,連忙岔開話頭道:“所以你騙取他的信任,就是為了來洛陽實施如今計劃?”
“哈哈,我隻是為了活下去罷了!”
“你這種瘋子,隻要你不想死,誰還能威脅到你!”
“多謝郡主誇讚。但小王當時,確實隻是想活下去……”
“好吧。”
“這次來洛陽,也是為了母親當年的一樁心事,不純粹隻搗亂而已。”
“什麼心事?我能幫忙嗎?”
段連一笑:“先不說這個。你父親被尊為‘人皇’,據說十年前便上至十一重樓‘無法界’,你母親是當今梁王女帝,修為少說也在十重樓,怎麼你沒學到上乘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