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八 向來枉費推移力(三)(1 / 2)

朱慈烺得到了南臣請立監國的奏疏抄本,聽說把皇父皇母氣得不輕。

這也難怪,原本那些人就都是燕京政鬥的失敗者,在南京養老。皇帝一看錢謙益、劉宗周這些名字就生氣,何況還是妄論監國這等涉及皇權的敏感問題。

茲事體大,吳甡親自帶著二三長隨連夜自泰安州趕到德州,將抄本交給皇太子。

“呦,南都眾臣是把我看做瓦剌人麼?”朱慈烺笑道。

當年瓦剌入侵,英宗皇帝親征,兵敗被俘,是為土木堡之變。當時瓦剌首領也先脅裹了英宗皇帝進逼燕京,本以為明朝會因此而放軟,誰知道明朝大臣另立了郕王為皇帝,尊英宗為太上皇,堅守燕京,最終打退了也先的進犯。

當時主持此役的兵部侍郎——後進尚書——於謙,也因此成為有大功於朝廷的名臣。

現在南都眾臣不肯奉旨到山東行在聽用,反而要在南京立監國,這不是明擺著將皇太子視作挾持皇帝的殲臣麼?

吳甡道:“此事必然另有玄機。南都眾臣請立潞藩監國,可潞王是神廟的侄子,當今聖上的族叔,以長臨下不合規製。臣以為,他們是被人當了槍使。”

“哦?是何人?”

“是想立福王為監國者。”吳甡道:“福藩比潞藩血脈更近,若是有人提立潞藩,肯定有人會以血脈為由反對此議,如此一來,議論重點就不是是否立監國,而是立哪一藩為監國了。”

朱慈烺笑了。後世很多小段子都揭露了這個心理小把戲。賣雞蛋餅的人若是問“加不加蛋”,很多人會說不加。但改成“加一個蛋還是兩個蛋”,更多的人會在蛋的數量上進行選擇,而忽略了自己是否真的需要加蛋。

這回為了給南臣們造成更大的心理暗示,肯定還有不少關於抹黑東宮的流言,讓人有種不立監國就是對皇帝不忠的認識。

“這都是以前黨爭的小手段,上不得台麵,如今竟然還能大行其道。”吳甡感慨道。

“人過四十歲,就別指望改變他們的思維方式了。”朱慈烺倒是不以為然:“他們這邊要立藩王監國,皇父還能去南京麼?”

“怎麼敢?”吳甡道:“連選立監國這等事都敢擅議,如何保證其中沒人存了**莽之心?南京不比燕京,京營和守陵兵都是靠得住的大臣在鎮撫。”

“先生這麼一說,我倒覺得他們這是一石二鳥之計。”朱慈烺道:“既不讓皇父南下,又有機會選立傀儡,左右朝堂。二者能得其一,便是大賺特賺了。看來也是我惡名昭著,怕我過去收地收錢。哈哈。”

吳甡內心中並不讚同皇太子在山東搞的那一套,總覺得是法家遺毒。不過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又沒有征到他頭上,姑且順其自然。如果聖駕南幸,那麼他家作為興化豪族,勢必也要受到影響,不過想來太子還是肯保全他的。

“不過這樣也好,”朱慈烺道,“讓父皇認清這幫南臣的麵孔,若是皇父真要南下,我還有些不放心。”

“殿下,此事非同小可啊。”吳甡卻沒朱慈烺這般樂觀,他道:“為何太祖定製,以皇太子監國?為何成祖親征,以世子監國?這本身就是為天下立法統之舉。一旦有藩王監國,勢必會在其周圍形成一黨。就算藩王本身無心尊位,但這些人為了定策、從龍之功,也會行那黃袍加身之事!此為禍國之兆啊!”

“吳先生,”朱慈烺也不隱瞞,“我立足山東,寧可看著治下百姓餓死,也沒想過要依靠江南——當然,這三十萬石漕糧的確幫了大忙,我也鬆了口氣。我說這話的意思是,隨便他們在江南鬧騰,等我在北麵站穩了腳,教出更多的行政官,自然會步步為營收複南麵。有沒有監國與我何幹?我是皇明太子,皇父行在也已經通告天下,這些人敢說我們是假的麼?他們就算敢說我父子是假的,敢說東宮精兵是假的麼?”

——江南果然就是個添頭,能有一分用都是白撿來的。

吳甡苦笑,道:“殿下,欲正天下,終究還是要小心物議,以免遺下惡名於後世。”

朱慈烺微微搖頭:“這事沒法說,若是我能執掌國政二十年,落個毀譽參半的結果就是很好的了。”

“那絕不至於。”吳甡笑道:“殿下行事固然有法家之嫌,但挽狂瀾於既倒也是萬眾矚目的。那些腐儒之論,不足為慮。隻是要注意小節,小節而已。”

“吳先生,我若說我更喜歡看到百家爭鳴,是否有些太過大逆不道?”朱慈烺玩笑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