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二 吹沙走浪幾千裏(五)(1 / 2)

孫傳庭站在皇太子身側,吳甡之右,一同察視了所繳獲的戰利品。他在離開西安之後有過短暫的迷茫,聽說馮師孔黃炯等人殉節之後也有過短暫的失神,不過現在已經調整心態,徹底站在了皇太子身邊。

他自覺年齡並不算大,仍有一腔匡定天下的熱血,並不能就此舍棄,落得一個令人遺憾可悲的身後名。而普天之下,能從喪師陷土的死罪中救他的也隻有皇太子一人。隨著與皇太子相處曰久,孫傳庭更是重新燃發了每個儒者心中的最高目標:致君堯舜上,再使民風淳。

自從杜甫寫下這句話之後,不知凡幾的熱血儒生都希望能夠成就如此政治抱負。雖然他們之中混雜了竊取權柄的野心家,但並不能以偏概全徹底否定所有儒者。無論是罵嘉靖的海瑞,乃至非君的心學之流,其實內心中也是希望能夠“致君堯舜上”,隻是他們的手段和思想比較偏激罷了。

五十歲是一個中樞輔臣的巔峰年齡,太年輕則缺乏穩重老成和經驗閱曆,再年邁些卻又會精力不濟。孫傳庭走出人生陰影之後,重又回歸了這種巔峰狀態。他站穩了立場,考慮問題的角度自然也發生了改變,處處以東宮為出發點。

“先解決有沒有,然後才能有好不好一說。”孫傳庭笑道:“馬政實在是大明痛處,以前從蒙古人那邊買馬。蒙古人都將那些弱劣之馬賣給咱們,以至於官軍之馬從來不及蒙人。邊兵尚且如此,那些供給內地的馬卻是又經一輪淘汰,弱弱相循,大明的馬政如何好得起來?”

“孫督所言甚是,”朱慈烺點了點頭,“不過這裏卻是有個例外。”

“哦?”孫傳庭一愣。

“南海子。”朱慈烺笑道:“崇禎十三年以前,九邊還是要進呈良馬到禦馬監待用的。這些貢馬都是良馬,不乏神駿。我記得去年我隨父皇去南海子騎射,那邊宦官說有不下兩百匹的馬群。”

南海子在元時稱飛放泊,源自元廷在這一片河泊遍布的地區訓練海東青撲捉飛鳥、小獸。為使海東青休息、晾曬為汗水霜露打濕的羽毛,元廷特修建晾鷹台,至今猶存。

成祖遷都燕京後,於永樂十二年把元時的獵場擴大了數十倍。宣德三年,朝廷撥軍修治南海子圍牆、橋道、土牆長達一百二十餘裏,四周開辟四個海子門,同時還修建了廡殿行宮,以及兩座提督官署,派員管理,並設“海戶”把守。

當戰士缺乏駿馬作戰的時候,皇家的外花園卻有成群的良馬奔馳。這並非崇禎吝嗇不肯給,實在他沒有想到這麼細小的節點。就連朱慈烺早在穿越之初就想過了騎兵、炮兵是未來皇明的兩柄刺刀,但不經實務,他也忽略了身後那麼豐富的資源儲備。

“記下來!南海子的馬群和海戶要一並遷走。”朱慈烺生怕自己事多忘記,連忙召喚田存善。

孫傳庭並不知道皇太子與吳甡的“牢中策”,不免好奇道:“殿下要遷去哪裏?”

“山東。”朱慈烺並沒有大聲宣揚,也沒刻意保密,平淡無奇道。

“山東?”孫傳庭一時有些發愣。若是燕京保不住,也該往南京走啊,去山東幹嘛?

“孫督以為,除了山東還有哪裏能去呢?”吳甡笑著插了進來。

孫傳庭瞬間將腦中地理掃了一遍。西北從來都不是產糧地,自從開中法崩潰之後,整個九邊的軍糧都隻能仰賴南方。嘉靖萬曆年間,江南廢田植桑,本身糧食都不能自給,也虧得“湖廣熟,天下足”,國家才沒有出現大動蕩。

如果皇太子要有一片自己說了算的地界,顯然秦晉趙三地是絕對不可守,也守不住的。何況如今秦地已歸李自成所有,要是能從他嘴裏搶下來,太子也不用考慮“自己的地盤”了。

湖廣呢?那是天下糧倉,湖廣兵也算能征善戰。

孫傳庭旋即苦笑,若是張獻忠那麼好應付,左良玉還會坐視自己臥榻之側有旁人酣睡麼?須知左良玉可已經不需要養寇自重了,他與遼鎮實際上就是晚唐藩鎮,與李闖黃虎的區別也隻差改旗易幟,建政立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