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深夜在密林之中被卡到山崖之上,這種情形任是哪個人心裏都會害怕,更別說陳別枝這種世家少爺,從小養尊處優的生活,無論做些什麼事,動輒身邊數十家人跟著,如今孤零零的一個人被卡在山壁之上,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心裏更是發慌。雖說這玉獅鼎是寶馬,善通人意,也知此時和主人命懸一線,不能妄動,可它終究無法人言,亦是畜生,前後蹄都被卡住,半點動彈不得,煩躁之情亦盛,再加之後背上還坐了一個一百多斤的大活人,不住向下壓著它的脊背,時間久了越發難忍,不由得四蹄亂動,帶得陳別枝也跟著前後晃動,幾乎跌下馬去。
陳別枝心裏驚慌,但好在尚存理智。他知道牛大壯一定跟了過來,隻是自己的寶馬跑得快了,把他落得遠了,隻要再多等些時間,待得他趕到此處,定能想法子把自己拉上去。可是現在天黑林密,四周又是風聲漸盛,這個懸崖又窄又暗,恐怕牛大壯錯過了去。他提聲高叫了幾聲“大壯,牛大壯。”可惜跑得半天饑渴難耐,腹中早已饑腸轆轆,聲音都帶著幾分沙啞,喊聲亦難傳到上方,心中正自焦急間。耳聽身下寶馬玉獅鼎仰頸長嘶,聲音激越穿透林間風聲上通重霄,心中暗喜,忍不住拍了拍馬頭,嘴裏感歎道:“果然還是你厲害,再叫幾聲把牛大壯叫過來,拉我們上去。”
玉獅鼎好似聽懂了他的話一般,又放聲長嘶,驚得林中飛鳥支支振翅而起,一時間紛紛雜雜飛向空中,一陣羽毛掉落,宛似下起羽毛之雨。陳別枝坐在馬背之上,不敢亂動,一時間頭上身上被落葉,細土,羽毛,鳥糞淋了個遍,正待罵幾聲出出氣,突然聽到頭頂傳來聲音:“好漢爺,好漢爺?你在下麵麼?”
果然是跟著的牛大壯趕到了,陳別枝顧不得狼狽,急忙高聲答道:“我在這裏,我在這裏。我和馬都被卡住了,你快想辦法拉我上去。”
就聽到上麵牛大壯的聲音:“你怎麼掉下去的,那麼不小心,底下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到,我怎麼拉你啊?”
“你有沒有火折子?”陳別枝喊道:“打個火看一下。你若沒有,我這裏倒是還剩了兩個,我打著看看。”
“不可不可。”就聽頭上突然傳來牛大壯慌張的聲音:“好漢爺,你可千萬別點火,最近天氣幹旱,好久沒下雨了,官家早就發了布告,不讓我們在林中起火,這崖下風勢太大,一點有火星迸出來,怕是禍事不小,恐怕連你也被燒著了,千萬不可點火。”
陳別枝聽了牛大壯的話,心中懊悔,果然是自己性急了,竟然忘記“林中禁火”的警告。幸好剛剛沒有輕舉妄動,不然後果不堪設想。他正想著問問牛大壯有沒有帶繩子,拉自己上去,突然聽到懸崖下麵隱隱約約傳來呼救之聲。他凝神看了下去,下麵一片漆黑看不到一星半點的光影。忍不住仰頭問道:“大壯,你可聽到下麵還有人在呼救?”
“哪裏有人,好漢爺,莫不是你聽差了,下麵黑乎乎的,怎麼可能有人。我這邊有砍柴的繩子,給你扔下去,你順著崖壁摸摸,抓到了我拉你上來。”牛大壯一邊說著,一邊去解那綁著柴火的繩子,嘴裏還在不停地念叨著:“幸虧我今天特意拿了兩根繩子,就為了多綁點柴火回去,看看,這不是就有用了麼?”他聲音粗壯,又是常年在山裏行走,嗓門粗大,正常說話就能可以讓懸掛在崖壁上的陳別枝聽得清清楚楚。陳別枝心裏暗道“僥幸!”想著幸好遇到這個樵夫,不然荒山野嶺的,自己被卡在這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破亂山崖壁上,不知道要耽擱幾天才能被人找回去。他心裏暗下決心,以後再出門一定要帶侍衛,不管他們再麻煩多事,也得帶著一起走,省得再像現在這樣,一個人被卡到這種絕境下,隻能聽天由命地拚運氣。
陳別枝正胡思亂想著,上麵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想來牛大壯已經把長繩順下,陳別枝穩了穩身子,雙手向身邊的崖璧摸去,那崖璧凹凸不平,有些地方石塊被磨得異常尖銳,陳別枝心裏焦急,手上又分外用力,竟直直按在尖角之上,隻覺得一陣刺痛,忍不住罵了出聲。
在上麵的牛大壯聽到陳別枝的罵聲,關心地問道:“好漢爺,你摸到繩子沒有,摸到了告訴我一聲,我拉你上來。”
“剛摸到,你別催,等一下。”陳別枝一邊說著,一邊把繩子係在腰間,正想去喊牛大壯,耳邊似乎又聽到下麵傳來聲音。他心中疑慮又起,忍不住想下去看看清楚,可又怕有什麼意外發生,自己現在這種狀況,委實有些危險。他雙手拉著繩子正在猶豫之間,猛然看到手腕上掛著的那串夜明珠子,這是祖母給他平時帶著玩的,談不上多珍貴,在黑暗裏的光澤也談不上多明亮,但此刻四周漆黑一片,倒反而烘亮了點點光彩,他剛剛全神在想繩子的問題,沒注意到手腕處這一圈明亮,現下突然看見,心中不由得一動。
就見陳別枝退下手腕上的夜明珠串,用力扯斷穿繩,將夜明珠一顆一顆扔下去,這串手珠並不大,亦非稀世珍寶,光澤度有限,能照亮的區域隻有點點,可憑借著這微弱的點點光暈,陳別枝凝神向下看去,隱約能看到似乎有輛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