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晶晶在出獄後不久就跟呂明修離婚了,她和媽媽王玉蘭住在一起。
沈默久在一個剛剛劃歸地方管理的勞改農場搞了個修鞋鋪,也算是靠自己的勞動來維持生活了。後來呂明修發展起來了,他本想去投靠呂明修,經過一番思想鬥爭,他終於搖著那大肉頭,歎了口氣:
“還是豬八戒啃豬蹄,自吃自吧!”
李摯如癡如醉、沒日沒夜的守在吳琪、葉亞芬和白雪蓮墓地旁,這讓李莉十分痛心,李摯是他的親哥哥啊!她幾次都想把白雪吟在大山深處開辦製藥廠研製新藥的事告訴李摯,都被彭婕製止了。李莉哭著說:“我哥哥會死在墓地旁的,他拒絕任何人的幫助,我和孟克去勸說了多少次,他仿佛不認識我們倆一樣毫不理睬。”彭婕提議把李摯現在的情況告訴白雪吟,解鈴還得係鈴人,就由白雪吟自己來解決這件事吧。
一九九八年五月十日,白雪吟知道了李摯的情況。白雪吟流著淚對李莉、彭婕說:“李老師這是何苦呢!”
白盼盼終於沒有動用白雪吟留給她的二十萬元,她跟彭婕的兒子裘實自籌資金辦起了一個名為《女人》的刊物,發行十三萬份。社會影響和經濟效益都很好。
五月十一日的淩晨,天剛蒙蒙亮就下起了滂沱大雨,整個皖南山區籠罩著煙雨迷蒙之中。李摯躲在那難以遮風避雨的小茅草窩棚裏,頭上還要撐起那把破了的雨傘,周圍響著單調的雨打樹葉和草地的唰唰聲。這聲音生硬、冰冷而又令人窒息。李摯昏昏沉沉的似睡非睡,這幾年來他幾乎每個晚上都是這樣度過的。
忽然,李摯聽到旁邊有嚓嚓的腳步聲,雖然風聲雨聲主宰著整個世界,可這腳步聲是那麼親切、清晰。李摯如同一個走失的孩子在已經絕望的時候忽然見到父母一樣興奮起來,他那沉寂、落魄的情緒一掃而光,但他的行動卻還是很遲緩,他慢悠悠的從窩棚裏鑽出來,撐著他那把破雨傘站在煙雨中。在黎明前的昏昏暗暗中,李摯影影綽綽地見有一個人穿著雨衣正吃力地往墳地這邊走來。李摯泥塑木雕一樣站在那裏呆呆地看著。那人忽然停住了腳步,顯然是看到了李摯及他身後的那個小茅草窩棚了;李摯見那人猶豫不前,他知道這大雨的淩晨在這荒山野嶺的墳地突然看到有自己這麼一個披頭散發的人,迷信的會以為鬧鬼了呢!他慢聲慢語、有氣無力的問:
“你是誰呀?不要害怕,我是守墳人李摯啊!你是誰呀?”
李摯見那人似乎全身一顫,愣愣的站在霧濛濛的大雨中。
“你是誰呀?這麼早冒著雨到這裏來幹什麼呀?”李摯的聲音綿軟無力,但從語氣中卻可以讓人感受到一種期望和強烈的渴盼,這是發自心靈深處的茫然、長久等待的一種渴盼。
李摯見那人一步步慢慢的向他走過來,直到離他還有一米多遠的地方,那人才停住腳步。李摯還是沒有看清這人的廬山真麵目——那雨衣的帽子把頭包的嚴嚴的。那人似乎感覺到了這一點,把雨帽推到腦後。
啊,李摯看清楚了,這不是自己期盼已久、苦苦等待了三年的白雪吟嗎!他扔掉那把破雨傘,下意識的雙手使勁的揉著眼睛,往前挪動一下腳步,張大了眼睛仔細的看了又看。當他確定不疑的認清了麵前這個人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白雪吟的時候,他“哇”的大叫一聲,仰麵朝天的昏倒在草地上。
白雪吟慌忙蹲下身去,用大拇指按著李摯的人中,見他還是沒有醒過來,她索性坐在濕漉漉的草地上,把李摯的頭托起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她借著黎明的微光仔細的端詳著這位曾經是溫情脈脈、細心嗬護過自己的風流倜儻的李老師;和沈默久結婚前那兩個來月的相濡以沫、如膠似漆的愛情生活的戀人;“九•一七”大案中薄情寡義、想置自己於死地的赫赫有名的李副縣長;多次向她懺悔、信誓旦旦的向她表白心跡懇求和她結婚的盼盼的爸爸。她無論如何也難以把眼前這個形象和以前的任何一個李摯對上號。他那多年沒有梳理的亂蓬蓬的長發,滿臉汙垢、瘦削憔悴的麵容,那一身襤褸破舊、肮髒邋遢的衣服,腳上穿著一雙露著腳趾的破皮鞋……白雪吟把李摯搬起來坐下,依靠在自己的懷裏,她感覺到這位健壯的男子漢如今真的是骨瘦如柴,那裸露的小腿已經看不到一點腿肚子的肌肉,就是兩根皮包著骨頭的細棒棒。如果他就這樣躺在馬路邊,沒有一個人會認為他是個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