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裏,方知予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這一路上其實他沒怎麼休息過,他一閉上眼就聽到哀嚎和怒罵聲,他們罵他當官卻一點用也沒有,罵他不爭氣。
都是幻覺,他這麼安慰自己,想著就這麼先熬到天明,可迷迷糊糊間,他真的聽到了哀嚎聲。
等他跑出客棧時,路上燃燒著的人們已經不少躺在地上沒了呼吸,他們黑色的肢體扭曲著,像某種特殊的枝幹,當然更大一部分仍然在做著企圖滅火的無用功,他們在地上打滾,可火焰依舊灼燒著他們的血肉,直到變成新的一具具黑色的屍體。
他聽到傳來某種怪異的吼聲,回頭看到了一個聞所未聞的怪物,那不知道多少個眼睛如同話本上懲罰罪人的地獄判官,而這裏就是它要審判的地獄,血色的觸手撈起奔逃的人們塞進自己頭顱的縫隙裏,他們被吞進去,又變成”人“吐出來。
剩下的人們裹挾著他往另一個方向逃命,他們爭先恐後地衝向另一條不歸路,方知予想著幹脆死在這,可沒辦法離開人群,隻能化為浪潮中的一滴水。
不知道是從哪射來了一支箭,再次激起一片呼喊。
那一箭射的極準,被射中的那男人腦袋被箭矢穿過眼眶,一下倒在地上被後麵的人踩成了肉餅。
這裏是地獄,他想著,一定是這麼回事。
”哈哈哈哈哈,快看啊,多好笑哈哈哈!“
方知予循著聲音抬頭,發現高處站著一個用狐皮綁臉的人,他知道這是”陳玉幹“,卻發不出聲音,轉念一想,說出來又有什麼用,這城裏的人都要死,誰動的手最後還不是記錄的他們說了算。
岑竹再次拉滿弓,這次一箭射穿兩人,箭矢將他們串在一起,讓她想起自己之前和鏡瞳一起吃的烤肉串。
人們如同受驚的羊群,在沒有出口的羊圈裏橫衝直撞,他們為了活命做出的掙紮成了岑竹的遊戲。
每射一箭,人群都要尖叫著跑去另一邊,岑竹站在高處,她甚至看不到人,她隻看到一群沒有腦袋的羊,它們等著被她射死。
跑啊,叫啊,這樣才叫”打獵“嘛,這樣才有意思啊哈哈哈哈!
每次放箭,岑竹都感覺自己清醒一分,越清醒她越想繼續,她能清楚地聽到不同聲音彙聚成的尖叫,看到不同人的身體疊在一起,她想起有人說吃香的喝辣的是人間極樂,有人說摯愛白頭偕老是人間極樂,有人說兒孫滿堂是人間極樂。
要岑竹說,把人間一步步毀掉,這才是真正的極樂。
殺戮,才是人間極樂。
陽光灑到地麵上時,白藏城已經沒了活人,鏡瞳吃的都撐了,在一邊拿骨頭拚畫玩,
岑竹已經把要找的那屍體從屍山下挖了出來,和她想的一樣,就是那個方知予,對方死的時候眼睛還不肯閉上,也是,想必怨氣很大,恨不能千刀萬剮了自己吧。
想想都快活,這就是弱者啊,這就是人間啊,岑竹擦擦嘴上的血,她現在又有點想活著了,這樣的日子還算有點意思。
”髒死了!“鏡瞳拎起白鬆,它的身上全是鮮血,確實髒的有點過頭,岑竹接過來把它從頭到腳整理幹淨又放回了鏡瞳的懷裏,對方仔細檢查了半天,確認沒問題後才撅著嘴抱住白鬆,雖然表情嫌棄,但該搓它頭頂的手還是沒停。
”好,接下來去哪?“岑竹把屍體踢到一邊,坐到了鏡瞳一旁。
”不知道,要不還是隨便指個方向?“
”好啊“
於是鏡瞳又站起來在被血泊裏閉著眼睛轉圈,最後停下來指了個方向。
”反正要走,咱們幹脆走個遠的得了。“岑竹想起之前忘了聽誰說過的事情,那兩個打仗打了幾百年的國家,她有些好奇,這方向應該可以走到那兩國中的一個。
”好啊,這的菜我都吃膩了。“鏡瞳看白鬆又想跑去撒歡,趕緊把它撈起來,這地方太髒了,都是人,踩上去都惡心。
召出飛劍,岑竹又看向天空,萬裏無雲的好天氣,老天果然不會因為死人這種小事煩惱,鏡瞳踩上來後飛劍如離弦衝了出去,她用不著為這的慘案想理由。
殺人哪需要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