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六周歲了。
村裏習慣喊虛歲,那就是七歲了。
純天然土生土長的山村孩子。
一雙小手全是皴,跟糞爪子沒啥區別。
脖子裏也全是皴,村中人忍不住要拿磚頭給我磨磨脖子。
黑瘦黑瘦的一個小孩,個子不高,眼睛一般大,睫毛倒是有些長。
母親見我好歹長大了,忽然意識到該上學前班了。
G村,就一所小學,放不下全村的孩童。
這所小學也是有來曆的。
始建於大集體時代。
根據父親的回憶講述:
南坡有一棵楊樹。
樹冠遮蓋大半個天空,十幾個成年人手拉手合抱粗細。
樹心早已空膛,內可以鋪床睡覺。
據說是明朝一位高人栽下的。
一棵普通的楊樹,竟然活了二百餘年,十裏八鄉的村民‘封樹為神’,每到節日,必來跪拜。
燒香焚紙,虔誠磕頭,那場麵真是壯觀的很。
可惜好景不長,曆史原因。
破除封建迷信。
上級要求,務必砍伐這棵‘神樹’。
G村村委領導接到任務後,吹響了屋頂那銀灰色的大喇叭。
誰去砍伐‘神樹’,記30工分。
那時候,一個男勞力,一天累死累活,頂多六七個工分。
30工分呢,妥妥的誘惑。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最終,村裏走出四位膽子頗大的壯漢,拿著鐵鍁、钁頭,走向那棵兩百多年的大樹。
比村領導預計的要快,四個壯漢,日落之前,‘神樹’轟然倒下,大地為之顫動。
完成了任務,村領導受到了上級的讚揚。
這麼大一棵樹,燒火可惜了。
村委開會決定,在村中建立一所學校。
不久之後,在G村正南方向,一座小學建成了,村中人第一次見到了紅旗飄飄。
父親說,一溜七間房屋所用的木材、課桌、木凳、教師辦公用的桌椅板凳,全出自那棵‘神樹’,仍有剩餘。
......
經過母親執著的遊說,G家村小學,終於同意我入學了。
不過,有一個要求,我不能進教室,隻能在校園內玩耍。
母親同意了。
七歲之後,我算是半入學了。
學校簡陋的很。
六間瓦房教室,一間小倉庫,一間辦公室。
南邊是個水房。
教室西邊是一大片土場,四周低矮的土牆圍繞。
土牆西邊一排槐花樹,南邊幾棵大楊樹。
北邊是低矮的、堆砌的男女廁所,旱廁。
這就是我的學前班,跟後世我三歲兒子的學前班沒法比,雲泥之別吧。
校園內,就我一個人在挖土。
教室內,傳來朗朗讀書聲,我膽怯,不敢去偷看。
就是一個人挖土,挖土,繼續挖土。
挖土挖夠了,會去看蜀葵花。
教室與水房之間,老師們挖了個花壇,隻種植了一種花——蜀葵。
蜀葵,又叫‘一丈紅’。
正值九月份,高個的蜀葵,開滿了蜀葵花,紅豔豔的,多少有些好看。
那個時候,我更喜歡蜀葵開花之前的花骨朵,常常揪下來,剝開,搗爛,就感覺很爽快。
時光悠悠,蜀葵花落了,葉子也枯萎了。
冬季到來,寒風刺骨,學校的老師不忍心我一個小孩在院落內挖土,便喊我進了教室。
村中父母見我能進教室,他們不甘落後,齊刷刷的都將孩子送進了學校。
男童女童,共十八個小孩,加我十九個。
19對我來說,是一個神秘的數字,以後會頻繁出現,神秘異常。
當時,G村小學,就兩個女教師,一個長相醜陋,一個貌似天仙。
就這樣,醜美二教師,無奈,隻好把我們19個七歲的小孩,塞進了二年級教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