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煥新一愣。阮思陳直搖頭。

“你吃過人肉?”

“別誤會,我沒吃過。我五歲時,我爹告訴我,他吃過。那時我爹還是個獵戶,有一天沒打到獵物,我們倆就隻好躺在這個炕上挨餓。我嚷嚷著要吃東西,我爹就說了他吃過人肉。”李元魁吸了口涼氣,“嘉靖二年,山東大旱,地裏絕收了,村裏沒糧食吃,已經一個多月了,這時有個人餓死。村民們就把他分成幾大塊,扔在一口大鍋煮爛,搶著吃。我爹也吃了,味道像野豬肉,肉質還細嫩些。村民們三下五除二,把肉分光了,開始敲骨頭吸骨髓。這時候不知道有個人是剛好餓暈了還是怎麼的,掉進鍋裏,撲騰幾下,就沒動靜了。大夥見到又有肉吃了,一個個眉開眼笑,圍著鍋等肉吃。我爹說到這,肚子就咕咕作響。他咽口水。我怕他要吃我,就不敢再嚷嚷了。”

瞿煥新聽得頭皮發麻。

“梅公子,你是後世來的。以後的史書上還有人吃人嗎?”

瞿煥新說:“後世有個文學家。他說每一本史書的字縫裏,都寫著兩個字——吃人。”

“我想造反,是不願再見到人吃人。”李元魁看著瞿煥新,眼神清澈。

阮思陳哈哈大笑。李元魁怒目圓睜,絡腮胡翹了起來。

瞿煥新問:“你笑什麼?”

阮思陳笑出了眼淚:“修道的被皇帝的狗太監逼上梁山當響馬,響馬頭子想當皇帝,當皇帝那個卻在修道!你們說可不可笑?”

李元魁聞言,嘴角上翹,忍著不笑出聲,最後憋不住,放聲大笑。瞿煥新也笑。三人越笑越大聲。瞿煥新笑得肚子疼。三人笑了好一陣,趴在桌上喘氣。

李元魁率先直起身,說,“我和二位相見恨晚。我們回寨子,喝酒!”

“走!”

李元魁收好《水滸傳》。三人出茅屋,下山。天色漸黑,灌木叢張牙舞爪,遮蔽了上山的小路。李元魁走在前麵,瞿煥新、阮思陳依次跟在後麵。

見李元魁的背影有些消瘦,瞿煥新問:“李寨主,你飽覽群書,腦子機敏,又有大誌向,或許不該當響馬?”

“我不當響馬,去學八股文,考科舉,當大官,吃老百姓嗎?當響馬,至少還能劫富濟貧!”

阮思陳在後麵喊:“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

李元魁停下腳步,回頭,說:“等會宴席上,趙頭領可能會挑事。我們別輸了陣,但也別傷了和氣。”

回到寨子裏,李元魁擺下一桌宴席,同座的有藍道行、趙大和幾個管事的小頭目。桌上擺著醬牛肉、紅燜魚、豬蹄髈、燒雞、大白菜和兩缸酒。

一個小頭目給眾人倒酒,說:“我是趙六,管夥房的。”

李元魁舉起一碗酒,說:“今天我們多了阮道長和梅公子二位弟兄,值得慶賀,來,喝酒!”

眾人舉碗,碰碗,一飲而盡。這酒酒味很淡,像醪糟水一樣。

阮思陳道:“多謝寨主賞識!我們自當盡心竭力,為寨主效犬馬之勞!”

李元魁笑得胡子亂顫。

趙大問:“阮道長和梅公子是哪裏人?”

“我二人來自南京。趙頭領,你呢?”

“我是開封人,祖上是宋太宗趙光義。”趙大眉角上挑,一雙蛤蟆眼蹦躂了一下,道,“別看我現在是響馬,往回倒個幾輩,也算得上是皇親國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