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靜化靜。
連草叢裏的小蟲子也怕得噤聲。
隻見刀光劍影,瞬息萬變,動魄驚心,歎為觀止,一陣繚亂,狂草潑墨,別具況味。
刀成了絲竹洞簫,劍成了曲譜詞賦,遙聽萬古波濤,一曲逝一曲滅。
靜。
寂。
風,無風,聲,有聲。
寧。
忽地風起,風嘯。
風過處,竹泣聲草浪聲葉落花開聲,跌跌宕宕,經久不息。
如翻江巨鯉,如攪海狂蛟,鋪天蓋地,昏天暗地,雄渾地撞擊人心,一切從癡情升華為無情。
風卻已理解不了靈動空遠的刀光劍影,難以渲染出畫龍點睛的生命之彩。
隱約地,有幾隻小雀在枝頭啾啾細語,如琴弦撥動在纖瘦的美人指尖。
又看見,幾粒塵埃飛揚在茫茫虛空,如古老的戰車之輪,碾碎在三月煙雨的江南。
現實,薄,如蟬翼,一戳即破。
刀光,閃,劍光,閃,閃電,奔雷,交織縱錯,融合。
一眨眼,一須臾,一瞬間,一切成空。
平平仄仄,仄仄平平,有了詩意,有了寒意。
有了韻律,有了寂寞。
刀光劍光,除了光,隻有光,還是光,光耀亮了迷離太久的眼。
已見不著半條人影,已聽不著半聲刀劍交集的鏗鏘。
以為末日,以為罪,以為一捧夕陽,淚雨中粉碎。
刀無情,劍無情,人無情,生死抉擇,怎容你多情?
一刀,一劍,一絲,一竹,一風吹過,一發,斷。
一來一去,一交一錯。
歸於靜止。
風,竹,屋,草地,花瓣,落葉,人,藍天白雲。
又見晴空萬裏。
交戰,一向匆匆,就像某些感情,來不及開始,已經結束。
碎草敗葉枯花,零星的在視線裏飄飛。
少年仍是緊握劍柄,燕歸來仍是緊握刀柄。
他們對立,對視,天地間安寧祥和,仿佛剛才什麼也沒發生,剛才隻是婷又一場殘夢般的幻覺。
可突然,少年單膝跪地,劍鋒深刺地麵。
而燕歸來的刀鋒滑落,落在他的胸口。
少年搖頭,苦笑。
連天地都能真切感受到他的身心俱疲。
“我輸了,再次輸了。”
XXX
這是一場反反複複很多次的決鬥。
在少年心目中,這是決鬥。
在燕歸來心目中呢?
決鬥的意思,通常就是必分生死。
可每次結束,都沒有誰死。
每次都是燕歸來勝。
每次都是燕歸來的刀鋒冷冰冰地逼在少年的眉睫咽喉胸口。
每次隻要燕歸來再用一點力,再往前送一寸,刀鋒就會直入要害,少年就會立即喪命。
然而每次當燕歸來冷冰冰的刀鋒在少年的眉睫咽喉胸口處停下時,燕歸來的臉上總浮現著一種真誠溫暖的笑意。
刀劍已收回鞘中,人卻未回座。
他們仍對立著,對視著。
每次結束都是燕歸來先開口,問出相同的問題:“為什麼不取下麵具?”
少年態度淡漠:“我們沒有太多必要認識。”
燕歸來那種真誠溫暖的笑意突然變得苦澀沮喪:“你已來過十幾次,與我痛快地喝過幾次酒,今天還陪我引吭高歌,這些難道不算是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