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章 楔子(2 / 2)

他又忍不住說話。

他怒吼:我不信。

我不信一點血也沒有,我不信一點痛苦也沒有,我不信一點悲傷也沒有,我不信一點絕望也沒有,我不信一點孤獨也沒有。

我不信!

我死也不信。

你的刀實在太輕柔,你一刀刀的殺我,卻像情人在對我安慰,對我蜜吻。

而我本來是鐵石心腸,任何人任何事也休想令我感動流淚。

但在你的刀下,鐵石心腸瞬間變成了多愁善感。

我不知不覺的深受感動,不知不覺的淚流滿麵。

我恐怕已刻骨銘心地愛上你了。

最是刻骨銘心處,最是不知不覺間。

然而,為什麼愛上你就必須死?

我知道了,是因人間沒有誰可以太愛你。

誰若愛上你,必須是一直淺淺的、淡淡的、默默的,甚至是空空的、徐徐的、怯怯的,否則就會傷得慘烈,傷得一敗塗地。

可那都不是真正的愛。

真正的愛,唯獨死才詮釋得了。

唯獨死是永恒。

XXX

二月,初七,夜,有月。

月光朦朧,月正圓。

這一夜靜悄悄的美著。

在如此靜夜裏殺人,感覺肯定也美。

燕歸來轉身,邁步。

今夜他不扛刀,他怕傷到這份美。

他提刀離去。

他臉上全無血色,蒼白如紙,眼神是凝重的、淒厲的、寒冷的。

是眼神凍得他一臉蒼白。

他怕傷到這份美,自己卻總是傷痕累累。

又有一個人倒在他刀下,他又一次醉了。

他殺人以後總會神奇的不飲自醉。

他不醉,必死。

痛死。

心痛而死。

每次殺人,都像是用自己的七七四十九刀一刀刀殺了自己。

他至今殺了多少人,自己就也死了多少次。

XXX

二月初春。

春終於來臨。

來得平靜而溫柔,使他感到自己可以放棄一切,可以歸來。

回家,回到那個忽而遠忽而近的家。

可曾幾何時這樣的過程已缺乏醉人的詩意。

家中愛人在用眼眸的平靜、手的溫柔像那一刀刀似地一下下安撫他。

一共是七七四十九刀,一共是七七四十九下。

一刀不多,一下不少。

他可以理直氣壯地感覺自己根本沒出去過,沒殺過任何人。

殺在任何人身上的七七四十九刀,已被情人七七四十九下的安撫悄無聲息地抹掉了。

情人從始至終都在幫著他自欺欺人,而受他欺騙最多的,也恰是情人。

但他要繼續活,就必須自欺欺人。

每逢朋友的來訪,才讓他拾回一些真實。

這輩子受他欺騙最少的,也恰是朋友。

他隻有一個情人,一個朋友。

情人相伴,朋友相隨,人生如此,何其快哉!

XXX

夜。

無風雨聲。

萬籟俱靜。

今夜他不扛刀,他扛酒壇子。

他不怕醉了這份美,他知道醉了會更美。

他歸來。

他回家。

情人準備好了一桌飯菜,就等他的酒壇子,就等那個朋友再來。

你會來的。

你終究會來。

他依靠對朋友的期盼對情人的執著才倔強地活了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