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二月,郯縣的氣氛緊張了起來。
十一日上午,劉備帶著劉複進入陳宅,剛剛下過小雨,地麵濕漉漉的,偶爾可見水窪,院中的樹木看似比平時要亮了許多,天空呈淡青色,陰霾一掃而盡,然而,人們心中的陰霾卻無法驅散。
對不了解內情的人來說,和往常並不一樣,對那些身居高位了解戰局的士族,情況就不一樣了。近日來,時常有龐大的車隊出城去,向更安全的南方而去,有的是舉家遷徙,就算是放棄在徐州的基業也無所謂。有的仍然留在城中,卻將家人送往了別的地方。
就算是普通人,隻要稍微聰明一些,瞧見這麼多匆匆離城的車隊,便知道戰爭快要來了。
陳登的神情非常沉重,他的身體本來就不好,這幾日忙裏忙外,身心俱疲,在大門外將劉備父子迎入內院時,短短的百來步路,便咳嗽了好幾聲,蒼白的臉漲得通紅,脖上青筋直冒,眼內滿是血絲。
“元龍,你需要休息了,今晚必須好好睡上一覺,不然身體支撐不住啊!”
劉備神情關切地說道。
陳登苦笑一聲,歎了聲長氣。
“玄德公,曹軍在兗州集結,看樣子不久就要東侵,城內事務繁忙,征集民夫,搶修工事,收集軍糧,準備軍械……哪裏有休息的時間啊!主公身體不好,登不得不多做一些事情,就算是身體閑下來,這顆心仍然無法閑著,還不是一樣!”
劉備笑了笑,朗聲說道。
“世事艱難啊!不過,我等既然身為大丈夫,迎難而上方為英雄,曹孟德逆天行事,天必不能容,元龍,須放寬心胸啊!這心胸當如天地寬廣,隻有心態良好,身體才能支撐得住,身體支撐得住,做事情就更加容易。曹軍縱然勢大,我等乃保衛家園的正義之師,又有何懼……”
劉備的這番話不過是套話,然而,他的表情,他說話的手勢卻讓人深受鼓舞,讓人不知不覺便陷了進去,受其影響。這一次,陳登也沒有逃脫,他的神情振奮了許多,長聲歎道。
“玄德公,大英雄也,登自愧不如!”
劉備搖搖頭,笑著說道。
“元龍,過譽了,備不過一草民矣,有幸身為朝廷官員,自然要為大漢著想,為大漢的子民著想,所謂放寬心胸,不過是備性子疏懶罷了……上次元龍幫助家中小兒之事,備尚未向元龍道謝,失禮了!”
劉備待要向陳登行禮,陳登忙擺手說道。
“玄德公,使不得,這件事元龍並沒有幫上忙,糜家出了大力,家主糜竺糜子仲已經從渤海回來,他是陶使君的左膀右臂,身為徐州別駕從事,玄德公尚未和他見麵吧?改日我當為兩位引見!”
“如此甚好!”
劉備拱了拱手。
這兩人交談,作為劉備兒子的劉複自然答不上話,若是擅自搭話乃失禮之舉,這個時代對禮儀非常看重,雖然劉備性子疏懶,在家中不講究這些,在外麵卻也遵循著時代的規則。
聽到糜竺回來的消息,劉複的眼睛亮了一亮,不知道那個留給了他深刻記憶的小女孩有沒有回來,徐州戰雲密布,她那個大哥多半不會讓她返回郯縣吧?
就這樣交談著,三人來到內院門口,門外站著幾個身披甲胄的護衛,沒有通傳,陳登便帶著劉備父子徑自行了進去。
陶謙早就等候在此。
仍然是那棵大槐樹,仍然是那張石桌,陶謙和劉備分賓主坐下,陳登執壺,為兩人倒上兩盞酒,青梅酒的香味在院內飄蕩,站在劉備身後的劉複輕輕吸了一口氣,這味兒非常不錯,隻是,真正喝起來就有些酸澀了。
世間之事大多如此啊!
劉複眯著眼睛,神思有些恍惚,聽到有人說著自己的名字這才清醒過來。對麵,陶謙正笑著向劉備道賀,說是虎父無犬子,父親乃大仁大義之人,兒子小小年紀,卻也不遑多讓。他陶謙甚是慚愧,還不如一個小兒想得周到,自從郯縣城內的孤兒被集中收養之後,城中父老讚譽聲一片啊!
劉備自然擺手示意慚愧,說是小兒胡鬧,陶使君身上擔負著全州百姓的希望,需要做更重要的事情,小兒能夠為使君做這點小事情是他的榮幸啊!
寒暄了幾句,話題便轉到了戰事上。
“確認了?”
劉備輕聲問道。
陶謙點了點頭,瞧了身側的陳登一眼,陳登低頭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