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後院的水井旁,地上的水盆裏麵滿是皂角搓出來的泡泡,浸透著兩件衣褲,在夢裏金榜題名洞房花燭的住客卻顧不上洗衣服了。
打了打袖口,手背抵著掌心,拇指交疊,彎腰向著徐年行了個禮。
這是儒門裏的後學末進遇見先生,常執的弟子禮。
盡管這人手上還殘留著皂角搓出來的泡泡水,但是也足以見得他對徐年的尊敬程度,確實是引以為先,自視為後生。
徐年有點腳趾摳地的衝動。
本來是想效仿剛才麵對那名行商,以夢境中的所見所觀忽悠一頓,卻沒想到這人竟然認得自己,他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玉京城裏已經不是無名之輩,被認出來的幾率很高,但沒曾想在這遠隔萬裏的江揚郡,竟然能恰好遇到這樣一個有著參加有鹿書院秋試經曆的人。
還真是巧了。
不過這倒也未必是什麼壞事,恰恰相反可能是省事了。
“咳咳……不必多禮,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我也隻是……偶得之而已。”
“先生謙虛了,一首或是偶得,但先生能作出兩首,豈能是偶然。”秋試落選的讀書人謹聽徐年之言,鬆開了手沒有再執弟子禮,不過他也沒有站直,微微彎著腰以示恭敬,“還請問先生找我,可是有什麼事?抱歉,方才認出先生過於激動,沒有聽清先生說了什麼……”
這可是有鹿書院裏麵的大先生都敬稱一聲先生的大詩人,秋試落選的讀書人素來便喜好詩詞,如今偶然見到了徐年,這激動之情已經溢於言表,徐年上一次在他臉上看到同種程度的激動之色,是在他的夢境裏看到他洞房花燭掀開紅蓋頭,見到新娘如花美貌的那一刻。
徐年看了眼洗衣盆,默默後退了半步,不過神色未變,淡淡地說道:“既然你認得我,那我也不和你賣關子了,你來江揚郡可是有什麼要事?”
讀書人搖搖頭,如實答道:“回先生,學生並無什麼要事。”
“那你來此地,是為了采風做學問?”
讀書人苦笑道:“若是旁人問起,學生確實是這麼說,但既然是先生當麵,學生不敢冒昧稱什麼學問,畢竟說到底其實不過是有鹿書院秋試落選有些失意,想著來這江揚郡遊山玩水散散心,換換心情。”
江揚不僅富饒,山水也久負盛名,確實是遊玩散心的好地方。
徐年直言不諱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誰,那麼這話便可以說敞亮點了……如果我和你說,江揚郡近些時日不太平,你應當盡早離開此地,可願意?”
讀書人愣了一下,手上皂角搓出來的泡泡已經在陽光照射下消弭殆盡,不過洗衣水還未幹透,一點一點的往下滴落,他沉默了許久,就在徐年都以為自己是不是高估了自己名號的時候,他才沉聲開口問道。
“先生好心勸我,我當然是願意聽的……隻是我一人走容易,敢問先生這江揚郡數百萬百姓,他們應當是走不了,但可能得到個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