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不住好笑,看著那些雖不如鑰國戰船龐大,卻小巧靈便,在淺水域左衝右突勢不可擋的戰艇——風火,自豪與難以置信的矛盾感覺油然而生。這真的……是我設計的戰船嗎?
在現代這一年,我明知自己要回來,更知道回來了便總有一天要與冰淩、尹鑰兩國了清恩怨,是以經常思索著如何能幫上祈然和衛聆風的忙。
行軍布陣嗎?我自知不是這塊料。運籌帷幄?算了吧,有這兩兄弟在,何時輪得到我?
於是最終我便想到了戰船,當初畫給衛聆風的唐朝戰船,無論樓船、艨艟或是海顎都隻具其形不達其神。所以,我便在那無事可做的一年天天泡在書中,翻查了各種資料圖稿,當然也是因為我突發奇想的某種私心……但確實讓我找到了幾種更適合天和大陸的戰船設計草圖。
而此刻出現在淮河岸沿的小型戰船風火,就是我留給衛聆風的圖稿之一。風火船身蒙有黑牛皮和輕薄金屬,船頭包上攻堅的利刃,船體又是用最為堅固卻密度最輕的鈞木所製。這種鈞木盛產於原汀國,最適合造船,卻因其難以大量栽種而異常珍貴。天和大陸中普通的戰船,別說是樓船和麵前的攻擊戰船,即便是艨艟,也要比風火大上一倍,是以為了節省資源,鈞木多隻用來做船主心骨,而絕不可能用來製作船的本體。再加上,風火的驅動並非是人為劃槳,而是特製的水中螺旋槳,所以,無論速度、攻擊力都不是眼前這幾艘本就千瘡百孔的攻擊戰船可以比擬的。
思索間,玄天已經下令祁國水軍進攻。幾十艘風火左衝右突,時而用船頭撞擊敵船,時而投出大石,射出弩箭,卻在鑰國士兵惱羞成怒拚力反撲前從容遁走。它們的行動如靈蛇般迅捷,它們的攻擊如刀尖般鋒利,它們的決斷卻如晴空般明快果決。
不得不說,玄天表麵上看來咋咋呼呼,有勇無謀。可是骨子裏卻對戰爭有著天生的熱血和敏銳。這樣的人,平日裏爽朗粗獷,戰時卻威儀四射,明明該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絕世名將,卻因其斂去的光芒,往往讓人不自覺忽視。雖說是金子總能發光,卻還是不得不很佩服衛聆風這個伯樂,居然能如此早的相中這匹千裏馬,更善用他。
鑰國的戰船在一艘艘減少,風火的勢頭卻是越來越銳不可當。畢竟這不是火藥盛行的現代,隻需一個炮彈就能擊毀幾艘戰艇。許是他們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原本四散奔逃的船隻開始慢慢靠攏,牢牢護住中間那一艘主船。那架勢,明顯在說,即便犧牲了所有人,也要護著太子安全離開。
“居然被他逃脫了。”祈然略帶無奈地搖頭看著在血路中倉惶逃去的鑰國主船。那些四分五裂的戰船,旗幟搭拉,船體傾斜。船上士兵更是死的死傷得傷,河麵上遍布被周圍弓箭手射殺的浮屍,鮮血越加洶湧猖獗,幾乎融浸了眼前的整片淮河支流。
隻是,盡管如此,那艘形狀破爛的主船還是在這些屍體浮木的掩護下,逃出了重重包圍。恰逢此時風起,大船揚帆啟航,即便以風火的神速,仍是差了他半截,隻能眼睜睜看著它脫離弓箭手射程之外,安然離去。
我見祈然右手再度舉起,知道他終於還是要發動第二道埋伏了。生油入水,火海漫天,那恐怕便不隻是搏命廝殺,而是又一場人間煉獄。想阻止,卻又覺力不從心,縱虎歸山,後患無窮,這一點我清楚得很,更何況於我們或者無關緊要,對衛聆風來說,傅君漠活著終將成為一個極大的隱患。
手頹然放了下來,我歎息一聲,等待那紅光再度閃耀天空。眼前卻忽然有疾如風、快愈閃電的一片黑影閃過,轉瞬間,驚呼之聲充滿了河裏河外。我定睛看去,隻見那艘早出了射程外的戰船上,四個士兵心口一分不偏地插著四支箭頹然倒地。而桅杆上,那原本迎風鼓脹的灰白船帆,此刻卻仿佛預示著它主人的命運般,漫天垂落。
我心口重重跳了一拍,回頭看去隻見步殺拿著那把長弓“應日”,從容地縱身後退幾步,退到人人都以為他自覺射殺無望了,他卻猛然停頓下來。線條分明的臉上帶著一如既往的冷漠和堅毅的沉著,嘴角勾起一抹幾不可見的灑然笑容,彎弓搭箭,一弦八箭,目標直指前方戰船。
胸口有血脈噴張的激動在蒸騰,回首望向護在麵色慘白的傅君漠麵前,全身瑟瑟的士兵,卻是在步殺冰寒的氣機鎖定下腳不能邁,刀不能舉。弦響箭發,黑影比弦聲更早地掠過我身邊,衝著那逃命般倉惶疾駛的戰船呼嘯而去。
百步穿楊,例無虛發。我覺得我的雙手在顫抖,全身那異樣的豪邁張揚,仿佛已回到了無遊組縱橫馳騁的年代,那般連全身細胞也能感受到自由之風輕吟而顫抖的時光。
傅君漠也在顫抖,盡管隔了那麼遠,我還是能清楚感受到。因為他身邊已經沒有能守護他的士兵了,而他的雙手雙腳,卻因為步殺精神力的牽引而移不動一下,隻能赤裸裸地麵對那冰寒的驚天一箭,麵對生死懸於一線的恐懼絕望。
“嘩——”巨響,劃破長空,仿佛裂開風勢,奪天地氣機的不是一支普通的鐵箭,而是那把氣吞山河,力壓千鈞的神刀汲血。手中無刀,心中有刀,於他來說手中是否握有神兵利器已經無關緊要了。凝精神為利劍,化真氣為長刀,這便是步殺……此刻的境界。
箭尖及體直穿,明明聽不到鐵刃入肉的聲音,看不到寒冰真氣暴漲的星芒,心卻實實在在地感覺到了。那肉眼難見的寒芒,甚至掩蓋了噴湧而出的鮮血,至陽卻偏偏至寒。
傅君漠那重逾百斤的身體,竟被一支細箭拖著生生後退了十幾米,他眼中的驚惶、不甘、難以置信統統都沉寂那銀光中,隻餘一抹絕望的死寂。
“砰——!”那聲船帆裂帛、船桅倒塌的巨響,終於將眾人從震驚中拉扯了回來。然而,還是沒有人歡呼,沒有人驚叫,甚至連祁國的眾將也是一臉驚駭的慘白,隻覺今生今世即便是死,也不能與此人為敵。
三陣殺降,第一陣,傅君漠,死!
我歎了口氣,緩緩轉過身來,看向那黑衣黑發的冷顏男子,依舊淡漠的神情,依舊涼薄的氣息,仿佛剛剛的驚天動地並非他所為,或者他覺自己隻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與祈然相視一笑,沒有半分阻止,沒有一絲不協調,在他迎麵走來的時候,伸手;在他擦身而過的時候,擊掌。清脆勁節的聲音響徹天地,明快默契的笑容沁融淮河。
這一刻,所有人都仿佛被這種清朗的氣息感染了,麵露微笑;這一刻,那種不羈,那種瀟灑,終於還是深深刻入每個人腦海中,席卷滌蕩。
衛聆風靜靜地看著夕陽餘暉中的我們,眼中露出淡淡的笑容,隨即……黯然。 吉林小說網www.jlgcyy.com為您提供瀟然夢(上下)無彈窗廣告免費全文閱讀,也可以txt全集下載到本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