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apter10(2 / 3)

保護他的法老將他背上身,拖出用木板與四個滑輪製成的簡易車子,身體趴在上麵往上坡下滑去,近在咫尺的追殺者不斷放箭和揮刀,終於有一根箭就要落下,他為了保護少主側身而過,那箭頭不偏不倚地插入他的肋骨。然而他依然沐血滑行,故意將板車滑向樹樁密集的地方,斷了他們飛馬的進路。

可是,法老留在雪地上的血跡便是證據。追殺軍隊一路追捕,直到被洶湧的河流擋住去路,才以為他已經刹不住速度,墜河身亡。其實深識水性的他當時屏息潛伏在水底。

而當他帶著血跡斑駁的信物抵達父母事先安排好的親信住所時,舍命護送的法老已因失血過多而死。

六年後。

“你可以留下他,但困不住他複仇的心。”

當時,養父對臉上爬滿淚水的養母如是說道。她內心透徹地明白:英雄終究長大,該君臨天下還是該血流成河,都是逃避不過的運數。

是的,他當然不會忘記,父母親在被處死前,還在忍著劇痛用部族的歌謠唱著隻有他才聽得懂的歌詞。

要報仇,記得,為我們整個部落報仇!

他認仇人作父,城府極深,野心當然更是深不可測。因為對自身種族的驕傲,以及對異類生物形態無來由的恐懼而引發的殺戮,造成了那場宏大的無法挽回的傷害。“父親”他在死前無數次虛偽地懺悔過。每當他在自己麵前提起那件事,他就想狠狠抓起手裏的劍刺向他的咽喉!

可是那時候他還不夠強大,不足以以一己之力抵擋百萬雄兵。他明明又那樣堅忍頑強,寬厚仗義,拿出百分之二百的功力治理朝野,隻為聽從良心。

“我無數次發過誓,他們用屠刀鐵甲殺戮我族民的開始,就預言了他們被屠刀鐵甲殺戮的下場。而今天我所站的位置,就是昔日他們用血換來的位置!”

乾羅,哦不,是翔緯,在那一刻,發出了滑稽又蒼涼的仰天長笑。

一開始,大家都說,“弟弟”凱蔚是個天才,而他哥哥,根本就是個連能量都無法操控的怪物!

從那天起,他開始接受最艱苦、最慘無人道的訓練,有好幾次由於過於焦急想要超負荷訓練,身體差點就被能量反噬。

直到有一天——連翹出現在她麵前,那時候她還是個剛從地球被浪習違規帶回來的,天真無邪的複蘇少女。

“你在練功為什麼要脫光衣服啊。耍流氓!”

“剛剛在樹上學習遁術的時候衣服被樹枝刺破,你想太多啦!”他聳聳肩,嘲笑女生忸怩的羞姿。

確實是這樣,不然他決不會輕易暴露自己的皮膚的……不對,那她豈不是知道了那個秘密?趕緊將衣服反過來穿,完好的部分覆在胸前遮住重點,劃破的地方隻能讓背部走光了。

“不要太急躁,其實我很想變回一個平凡的人——平凡得可以不用思考太多,平凡得隻要過好自己就好,管外麵腥風血雨,都無法侵擾內心的平靜。生活清簡質樸,你讓自己那麼痛苦的原因,到底是什麼呢?”

一定有原因,讓一個風華少年不惜折磨自己的身體,來增加魔力。不可思議的是,他仿佛不會感覺到疲累,白天練,晚上還是練。

兩個人坐在樹上,晃動著藕色的雙腿。少年時的黃昏落日將天空點綴成裂帛,仿佛特別溫情。

“你是誰啊?那麼愛管閑事,我們又不認識。”

“現在不就認識了嗎?”麵對沒好氣的、眉毛和嘴歪到一邊的少年,連翹依然沒有惱怒也沒有微笑。

確切地說,她像一具情緒非常不容易波動的白瓷娃娃,她對於他並沒有太直白的善意和興趣,她隻是仿佛太過寂寞。寂寞到想找個人搭話。在恰好的時機、恰逢其會的場合,撞見了,便賴上了他。

那是他有生以來,最快樂的一天。在他眼底,惡人得勝的唯一前提是好人冷眼旁觀。

當年為什麼會得逞?就是因為這座城堡內都居住著冷血的子民,他終有一天要讓這裏變成一座沒有任何生命跡象的荒城。

可是,連翹的出現,卻讓他落滿塵埃的心,嚐到了清泉般的甘甜。雖是小小的漣漪,穿不透複仇的大山,卻總算改變了舉世皆惡的成見。

自從入堡以來,翔緯一向謹慎多疑,生怕出了半點差池。於是,翔緯暗中觀察過她好久,卻發現,這不過是個聖疆星的新丁,對一切都一無所知。

機緣巧合的是,兩個月後,她在翻閱古書圖鑒時,還是發現了關於圖騰的記載。她總覺得那個圖案有些眼熟,最後才回想起,是在他身上見過!

“其實,我早就得知了你的秘密。”連翹抬起食指,擦去嘴角的血跡,說完這句話她的眸捕捉到了對方最震驚的表情。

“從你光著上身,露出妖人族圖騰的那一刻——隻是我當時就說服自己,被你領導,和被真正的‘乾羅’殿下領導,又有什麼不同呢?隻要你胸襟開闊,善待子民——誰做統領,對於我們來說都是一樣的。我沒想到,你一直還在密謀著複仇計劃。你沒有放過那場噩夢,放過自己!”

那個圖騰,是僅有妖人族領袖和有資格接任的後代,才會烙上的。從孩子的第一聲哭泣劃破寂靜的那一秒開始,他必須接受的第一個傷疤,就是用針腳在胸前刺下屬於他們的、至高榮耀的圖騰。

“那些凶徒造下的業障,難道就一筆勾銷了嗎?不可能!”乾羅繼而發出一陣野獸般的低吼。

心裏有怨恨的人,動力總是比別人來得雷厲風行。那些膝下無黃金的戰士們,在他稱霸天下時,在他一次次擊退來犯的大敵時喊他英雄,可他卻在心底冷笑:一個王朝,如果熱衷於製造英雄,說明這個王朝已經病得不輕,病得需要一個個前仆後繼的英雄來為之獻身。

這是凡夫俗子們看不見的悲哀。

除開版圖的壯大,財產的擁護,虛偽的朝拜,微醺的美酒與徹夜不眠的歌舞,他還剩下些什麼?這無情無義、冷冰冰的的權力,你若是疏遠它,它便變作冰冷的風沙;你若是愛惜它,它便給你無數門路,條條大道通羅馬;你若是棄它而去,它便永遠對你的窘迫落井下石。

他並不懂得,權勢就像擁有強大惡勢力的妖魔,生來本性空靈,它本身並沒有善惡之分,隻是看你怎麼用。

“為什麼別人隻看到我的不好,卻不會看到我為別人做過什麼?我做這些真的已經很累了。”

他的靈魂早已在殺戮發生那一天就被撕裂成碎片,無法拚湊完整。他僅僅在見到涼今時產生過惻隱之心,因為他就像世上的另一個自己。

我喜歡新鮮和挑戰,喜歡製造意外的驚喜。站的位置越高,越必須以丟失自由、純真為代價。每個人都有想成為神的欲望,隻是缺乏力量去實現。

“要血債血償!不要看所謂高貴、偉大、寬容的愛!那個站在最高處唱著和平頌歌的人永遠不會是我!”

涼今突然在這一刻站出來,開口說道:“師傅,您曾經教導我,要放下心頭恐懼和負擔,才能專注於手中的劍。劍氣由心氣生,心向善則劍懲惡,心無憂慮則劍瀟灑,心若有千千結則劍自亂。”

“那些……那些都是我編出來哄騙你們這些小屁孩的!”翔緯將手中的麵具遠遠浪擲身後,如同拋擲掉那些暗無天日、寄人籬下隱姓埋名的時光。他現在是翔緯,他站在雲海,身後盤舞著煙青色蛟龍,他要證明,半人半妖的種族,比任何王朝的血脈都高貴。

“你們一個個把自己說得無欲無求,但是,你們學習魔法,不就是為了變成更強大的神,把欺壓自己的一切統統踩在腳下嗎?”

“不!師父您錯了!涼今並不想成為神。涼今想做的,隻是用自身的能力去保護想保護的人。”他在連翹詫異的目光裏,一路小跑過去,撿起被摔在地上的那隻金屬麵具,用袖口擦拭幹淨,再用嘴巴吹去灰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