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難想象,凶手究竟是如何的喪心病狂,對一個僅有2歲的女童痛下如此殺手。
“根據目擊證人的證詞,案發現場曾有一名身穿黑色羽絨服,紮著馬尾,身高約莫166cm的年輕女性出沒。就像我此前對你說過的,那名目擊證人看到了你出沒在鐵道附近。”警察的語氣很平和,她不動聲色地看著周畫的眼睛,企圖從中找到一絲破綻。
周畫愣住了,她感到極度震驚,甚至語無倫次起來:“你……這意思,是在暗示我嗎?”她低頭看了看自己今天的裝扮,與女警的描述完全一致,“你該不會是想說,我殺了我女兒?”
她的情緒有些激動,下意識地從椅子上站起了身。
對麵的兩名警察試圖安撫她的情緒,但她表現得非常不滿、絕望,“那是我女兒啊,什麼人會懷疑親生母親害死了自己的女兒?你們是警察,凡事都要講個證據!”
這話很重,令負責審訊的警察麵露不悅,他立刻從文件袋裏拿出了一張電子照片,舉到了周畫麵前。
“證據是嗎?這是目擊者在報警之前拍下的背影,請仔細看看——”
周畫迷茫地接過那照片,背影不算清晰,可無論是從衣服顏色、身高體重……乃至是發型,都和她今天的裝扮一模一樣。
周畫感到詭異地蹙起眉,緩緩地搖著頭,語無倫次地:“這……這不是我,我沒有去過鐵道附近,不可能是我。也沒有拍到臉,隻憑這麼一張照片根本不對……”
她的狀態幾乎瀕臨崩潰了,接連打擊讓她整個人都顯得虛弱且神誌不清。
緊接著,她終於悲痛地哭了出來。
審訊警察覺得她現在不再適合接受調查,便回頭看向了監控器。
不出片刻,審訊室的房門被敲響了。
推門而進的是一名女警,負責審訊的兩名警察立刻站起身,喊了她一聲:“何隊。”
何勝點頭示意,二人重新坐下,她則是走到了周畫麵前,輕聲說了句:“你好,周小姐,我叫何勝,是此次負責這樁案件的警官——”
周畫顫抖著肩膀,啜泣著抬起頭,滿眼水霧的她注視著站在自己身邊的女警,還在試圖證明自己的清白:“不是我,我不可能害死我女兒……照片裏的人……不是我……”
何勝微微點頭,她眉眼溫和,語氣也十分輕柔,略微俯身湊近周畫,“不好意思,是我們負責審訊的工作人員的語氣有些強硬了。周小姐,我理解你現在的心情,但是——”她忽然轉了個話鋒——“我在監控室裏已經都聽到了關於你的審訊內容,你說能夠證明你一直在家中的人是你的婆婆,沒錯吧?”
周畫用力地點頭,望著何勝的眼神中充滿了誠懇。
“你確定?”何勝又問了一次。
周畫非常激動地喊道:“這有什麼不確定的,我就是和我婆婆一起在家裏,不信的話,你們可以問她啊!”
何勝在這時稍微直起了身形,她看向另外兩名審訊警察,三人麵麵相覷,周畫不錯眼珠地盯著他們幾個的表情,生怕錯失了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
“這就很奇怪了。”何勝重新看向周畫,打量的眼神顯得意味不明。
周畫錯愕地鎖緊了眉。
“您丈夫——他剛才在另一間審訊室裏做筆錄。”何勝看著周畫的眼睛,“從我得到的信息來看,他很確定今天上午9:30—12:00期間,他帶著他母親,也就是你的婆婆去了醫院治療病情。”
周畫驚恐地睜大了眼睛,“他、他真的是這麼說的?”
何勝不留情麵地點頭:“沒錯。”
4.
作為一個被群山包圍著的小城,這地方的工業地帶令城鎮顯得極為落後。
常住人口僅有38萬人,這還是算上下頭12個鄉鎮的居民數量。
在這種走上10分鍾就能遇見一個熟人的小地方,命案並不常見,就連隔壁XX大娘家的女兒離婚了兩次,都足以轟動整個縣城。
所以,像趙琪琪慘死於鐵軌這件事在城內傳開,僅需一個上午,或者,是3個小時。
大家奔走相告,眉飛色舞,有惋惜,有震驚,也有充滿惡意的,他們都在猜測是誰害死了那個可憐的2歲女童。
唯有周畫如行屍走肉般地坐在派出所內的走廊長椅上,她低垂著頭,強迫症般地摳弄著自己的手指。
對於她而言,發生的一切都極為不真實,她甚至還能回想起早上出門時趙琪琪和她耍賴的模樣。
那軟軟的小手捶打著她,又哭又鬧,眼淚“啪嗒”、“啪嗒”地墜落在那小小的手背上,在周畫眼中,那明明是再尋常不過的了……
思及此,周畫不由自主地笑了,像是沉醉在趙琪琪還活著的時間裏。
“你在笑什麼?”
問這話的人是趙嶺。
周畫猛地一醒神,恍惚地看向他。
這時的他正坐在她的對麵,走廊中白熾燈的光線打照在他臉上,映著他那慘白的神色,連他的淒傷都顯得十分堅硬。
刹那間,周畫連大氣都不敢出,她甚至都不敢和他對視,匆匆地低下頭去,聲音都在顫抖著:“我……我沒笑。”
“你的意思是,我看錯了?”
周畫不敢反駁,因為他的語氣裏藏著冷酷的怨恨與懊惱。
沒錯,就是懊惱。
他總是會用這樣的語氣來與她交談。
周畫在很早之前就感受到了,他一定很後悔娶了她。
像她這樣的人,幾乎一無所有。父母在她高中時離了婚,類似無業遊民的母親隻是一個普通的出租車司機,她自己拚盡全力地考上了名牌大學,可回到小城後屢次考編失敗,畢業時僅剩的那一點點可憐的自尊和自信都已經消耗殆盡了。
唯一還能拿得出手的,就是她還算年輕、漂亮的臉蛋了。
小區裏的鄰居們也會開玩笑似的說:“幸好趙主任死了老婆,這才輪到了你小周手上。”
的確,趙嶺的原配妻子去世了,所以他才重新回到了婚戀流動的市場,成為了許多單身女性虎視眈眈的獵物。
在周畫的第一眼印象中,趙嶺是個高大、英俊、彬彬有禮的中年男人,他的確上了些年紀,眼角處留下了滄桑印記,但他的氣韻的確不俗,年過35歲也沒有發福,更沒有油膩的啤酒肚,整個人看上去清瘦、得體,到底還是光鮮亮麗的。
以至於年輕的周畫在他的麵前,也會不自覺地產生一種自卑感——
她太貧窮了,除了年輕的肉體,她的確一無所有。
而究竟是什麼出發點,才讓他在群芳之中選擇了她呢?
“你懂得順從。”這是在確定關係不久之後,趙嶺對周畫的評價,“小周,你擁有女性最好的品德,知進退,懂示弱。”
那樣的評價令周畫有些尷尬,可卻還是送上了一個取悅他似的笑臉。
而現在,他不再像當初那樣溫和地看著她,他的聲音與眼神都充滿了疏離,陰沉著一張臉,逼問般地又對她說了一遍:“我在問你話——你的意思是,我看錯了?你剛剛沒在笑嗎?”
小周,周畫,趙嶺這個人,就是這樣的。
他高興時,就一口一個小周,不痛快時,就連名帶姓地喊她周畫。
盡管一度令她無比寒心,她卻還是要順從地對他道歉說:“是我不對,我不該笑,我……我今天狀態不太對。”
她甚至不敢在他的麵前表露出悲傷。
可即便失去女兒令周畫已經痛不欲生了,她也仍舊不敢對他有任何忤逆。
甚至於是剛剛在審訊室裏,她都不敢告訴何勝——
趙嶺在撒謊。
“你為什麼要撒謊?”周畫很想這樣問他,但她沒這份勇氣。
哪怕這涉及到女兒的死——可麵對趙嶺的注視,她也依然怯懦到令她自己都要作嘔。
5.
1個小時前,趙嶺在隔壁的審訊室裏接受警方盤問。
同樣的問題,同樣需要自證不在場證明,在“幼兒園”、“黨校培訓”這個的關鍵字回答中,趙嶺與周畫的答複沒有什麼不同。
直到警方問及“上午9:30—11:00”這段時間內,周畫是否一直在家中時,趙嶺的回答才出現了分歧。
他說的是:“我不知道,我那時帶著我母親在醫院裏複查病情。不信的話,你們可以聯係我同在黨校培訓的同事,他們知道我和培訓單位臨時請假了。”
警察問:“去醫院複查什麼病情?”
趙嶺說:“我母親在去年患上了老年癡呆症,是間歇性的,偶爾會犯病,今天上午就是突然犯了毛病,我不得不帶她去醫院。”
“也就是說,上午9:00—11:00區間,您和您母親都沒有見過周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