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我都覺得,人生就是一場夢,沒什麼值得較真的。但是,如果你用心去體會,你會發現如夢般的人生,到處都是軟綿綿的。如果你不認同,非要說人世間都是冷冰冰、硬邦邦的,我也沒法反駁。我有時候就會夢到曾經的自己,那時候我還是小孩子,就躺在媽媽的懷裏,媽媽的故事還在講,我卻已經漸漸進入了夢鄉。在夢鄉裏,我依舊在做夢,可是等我醒來,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四十幾歲了。每當這個時候,我就會想,人生怎麼會不是一場夢呢?
此時,我還在胡思亂想,王晶晶已經睜開了稀鬆的睡眼,她揉揉眼睛,微微抬起頭,噘起嘴巴,讓我親她。我把嘴巴頂到她的嘴唇上,她不反抗,也不配合,我們就這樣,彼此嘴唇頂著對方的嘴唇,在床上躺了整下午。那時候真好,連時光都是柔軟的。
那天傍晚,下了很大的雨,臨天黑的時候,雨停了,整個城市已經變成了水城,大水灌滿了每一條大路,每一條街道,每一條小巷,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全部沉入水中的城市的樣子。我和王晶晶兩個人騎著自行車,就像小船行駛在城市的街道上,王晶晶怕水花濺到腳上,就翹高腿,一邊又緊緊環抱住我的腰。夕陽的晚霞映照在水麵上,整個世界的感官感覺和剛剛做愛之後的情愛餘味交融在一起,我突然有一種如夢似幻的感覺。我真恨不得我的人生就定格在那一刻,哪怕讓我和王晶晶定格在油畫中,我也願意以此變為永恒。但是,這隻是不切合實際的幻想。
那天,我們騎自行車去了另外一位女同學家,那位女同學叫李雪,她一直暗戀我,但是我們倆沒摩擦出愛情的火花,倒是變成了異性哥們兒。那幾天她在自己家承包的魚塘邊上,看守魚塘。我和王晶晶就想到去她看守魚塘的屋子裏過夜。當時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真是想不通。我可能在和王晶晶親熱的時候,用力太過,透支太多,一到達李雪家魚塘的屋子裏,我就躺在床上睡著了。我醒來的時候,看到李雪和王晶晶坐在魚塘邊上釣魚,外麵有些飄小雨,所以她們倆支起了一頂大傘。我不知道她們在說什麼,反正她們看到我睡醒了,就不再講下去。後來我才知道,那天李雪對王晶晶說了很多我的壞話,比如我們之前如何去光盤店購買成人影片,比如有一次我們去投影廳看電影,我被高年級的學姐偷偷親了一口,還有一些事情,完全是她編造出來詆毀我的,她說有一次我喝醉了酒,她騎自行車送我回家,半路上,我突然把手伸進了她的衣服了,趁機抓她的乳房。我發誓我沒有幹過這樣的事情。總之,因為這件事情,王晶晶後來和我爭吵了好幾次,我們吵著吵著,就分手了。為此,我把所有的仇恨都記在了李雪身上。有一次我為了報複李雪,在一次遊泳的時候,我從她身後,朝著她肥碩的臀部,猛地一腳將她踢下水。從此,她便不再理我。直到後來,李雪家魚塘改造,因為一個液化氣瓶爆炸,她被嚴重燒傷、毀容了。李雪在醫院接受了半年多的治療,終於出院了。據說,她出院以後,對著鏡子看見自己,尖叫地發出疑問:“這還是我嗎?”那應該是她生命中第一次對“我”提出了刻骨銘心的質疑。而我,此時此刻,緩緩落地的靈魂,看到躺在棺材裏的自己,從外表看,我和活著的時候一模一樣,事實卻是,我已經儼然成了一具枯槁的屍體,和蠟像館裏的蠟像沒有什麼區別。我很難定義,自己看到的“我”到底是什麼,即便說他是一具軀殼,都顯得那麼不真實。如果說那具軀殼就是“我”,那麼此時此刻在思考這個問題的“我”,又是誰呢?同樣的,我想到在我生前對這具身體的愛護,為了讓它美麗、健康、光鮮、引人注目,我甚至偽裝自己的身份、迷失自己的本性,狂亂地四處呈現不同的“我”。扮演一個另一個“我”,或者不同的“他”。執著不放,就像一個永遠不停、周而複始地掉入地獄深淵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