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卻身子顫抖起來,他的聲音也變得顫抖的問:“難道……難道,你娘生下你的時候,便已經走了?”
李獵人再也壓製不住自己的感覺,放聲大哭起來。父親有些手足無措,呆呆的望著李獵人,柔聲說:“獵人,你也莫太難過了。”李獵人抽泣著說:“晚輩怎麼能不難過?晚輩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母後,宮中雖然有母後的畫像,但終歸不是母後的人。如果不是懷了我,母後又怎麼會走?”
看著李獵人難過的樣子,我心頭也發酸起來。我的母親也是生下我就過世了,李獵人還可以看到自己娘親的畫像,我卻連自己母親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想到這裏,我也不禁放聲大哭起來。
父親隻是歎息一聲說:“可憐的孩子們。”他神色木然,但我知道他極愛母親,醉酒之際仍然喃喃念著母親的名字。也許在他的心中,母親的音容笑貌是深深烙著的。
李獵人抬起淚眼,望著我說:“嫻哥哥,你怎麼也哭了?”我抽抽答答的說:“我的娘親,也是在生下我的時候過了,我也是從小沒有見過娘親的。”
李獵人愣了一下,停下了哭聲,說:“嫻哥哥,原來你也是苦命的孩子。”我當然苦命了,從小沒了娘親,爹爹又整天隻知道喝酒。十歲起,我就要操勞家務。
過了許久,我和李獵人才停下哭聲。李獵人掏出一條手絹,遞給了我,我擦拭完眼淚,看見李獵人的雙眼依然紅通通的。
父親依然神色木然,似乎在想著心事。
終於,李獵人清脆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那時,我說到遇見一個英雄少年,父皇便說:‘這個世上,還有什麼少年可以稱為英雄?朕隻見過一個,那就是當年的四海王。’”父親的嘴唇哆嗦起來,似乎想說什麼,卻還是沒有說。
“這世上,自然不會有比當年的四海王更英雄的少年了。但是我說:‘好叫父皇歡喜,這少年姓百裏,而且有一手的好弓箭本領。’父皇也來了興趣,我就說:‘可惜那少年沒有四海王那麼豪壯,看起來秀氣得很,倒是像極了一個美麗的少女。’”
說什麼來著不好,偏要說我像美女,我心中有些惱怒,臉都紅了。
“這一下,父皇倒是有了興趣,卻停下了出巡的計劃。本來他是準備等我一回宮就出巡的,結果捱到半年後才出巡。不過出巡的第一州,便是邀月州。來了邀月州,父皇見了嫻哥哥,便歡喜得很,連我想跟嫻哥哥一起來看大叔,他也不阻止。”
李獵人一麵說著,一麵偷眼打量我父親,父親仍然神色木然,李獵人倒是露出了失望之色。李獵人似乎鼓了鼓勇氣,朝我父親盈盈施了一禮,父親的架子大得很,居然也不避開,那是大佑的臨城公主啊,他就坦然的受了這一禮。
“父皇曾經說過,若是我是見著了大叔,一定要請你回朝。”李獵人恭恭敬敬的說:“雖然我並不知道大叔昔日曾經立下了什麼功勞,但是父皇說過,無論是大叔打我罵我,我也不許生氣,必須對大叔恭敬有禮。能讓我父皇這麼說的人,絕對是極為了不起的人,大叔,你終日裏就是在酒壇子裏渡過,難道願意你一身才華都浪費在山村之中嗎?父皇說過:‘天下誌士,或有衝天本領,卻無處圖出身,隻好寂寂一生。’大叔,你回朝給父皇效力吧!”
父親默然良久,才緩緩的說:“既然你是斐成的女兒,我自然會疼愛你的,”他的臉上難得露出憐愛的神色,但轉瞬間又變得極為堅決的說:“回朝,卻是絕不可能的。”
李獵人的嘴角露出一絲苦笑,說:“父皇說了,大叔是絕對不會回來的。但是,大叔,你連仙女姐姐也忘了嗎?”
父親的臉色變得奇怪得很,竟然罕見的紅了臉,是那種紅暈,他自己似乎也癡了。
我的心中無比的震撼,難道父親的心中,除了母親,還有一個“仙女姐姐”?不會的,他一喝醉就喃喃念叨母親的名字,絕對不會錯!難道,這個“仙女姐姐”就是我母親,我母親難道沒有去世?
似乎極為無奈的一聲歎息後,父親說:“何必又拿仙女姐姐來說事呢?這些年來,你的父皇把天下蒼生耍得團團亂轉,他還嫌不夠?記起了我,再來耍我玩?”父親的語音平淡,但是隱隱帶著極大的憤怒,似乎憤怒得不能壓抑,沉重得令人無法透過氣來。
再也壓不住憤怒的情感,父親說:“仙女姐姐,嘿嘿,”他冷冷的笑了幾聲,竟讓我感到有些陰森森的感覺,“你父皇要我回朝的目的,我難道還不明白嗎?”李獵人本來是經慣了皇帝威嚴的人,卻帶著一副父親的氣勢壓得喘不過氣來的模樣,而我,卻沒有一絲這種感覺,我隻感覺到沉重的憤怒。
父親狠狠的一跺下腳,說:“罷了,既然獵人你是斐成的孩子,我總不能為難你,就與你去見一眼你的父皇。他倒行逆施十八年了,我就再勸他一回,聽不聽,是他自己的事。”
李獵人的臉漲得通紅,叫了起來:“大叔,父皇雖然叫我尊重你,你也不能侮辱了我父皇。”
父親冷冷道:“是嗎?”他給我的感覺,又是那種陰森森的感覺,而他英俊的麵龐,竟然變得猙獰可怕。他緩緩朝李獵人走過去,院中的泥地,隨著他每一步的走過,竟現出一個個深有三寸的腳印。李獵人看見他可怕的麵目,嚇得小臉都白了,一屁股坐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