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像舊膠片,一圈一圈地繞在記憶深處。
暑假,紅葉總有打不完的豬草,午後,又提著筐,和姐一起,翻越遠山,今天不單是打豬草,還要一起去接奶奶。
姐說:奶奶去了表姑家,今天回來。紅葉不知道山那邊還有個表姑,未曾見過。姐說她也沒見過,是奶奶新認的。
一邊走路,一邊不停地尋找可以順手就擼的青稞,大大的竹筐,漸漸地填滿。終於爬到山頂,這裏離家有足足五裏上坡山路啊。
站在山脊的小路上,往另一邊看去,半山腰有兩個白色身影,姐高興地說:“看見了,看見了,那是奶奶和表姑”。紅葉也看見了,放下筐子,往她們那兒跑去。
扶著奶奶,吃力往上走的表姑,上穿月白色大襟褂,青色長褲,頭發卡在腦後,大大的臉盤,笑眯眯地看著奔跑而來的我們。
七十多歲的奶奶,一雙小腳藏在鼓鼓的尖頭鞋裏,麵色紅潤,豐滿無皺,看起來很是福氣。奶奶說:“你姐倆快來認認表姑”。紅葉就從姐姐身後探出頭,怯怯地喊了一聲:“表姑”。
表姑笑容溫和,有一種讓人親近的感覺。表姑看到單薄,個子小小的紅葉吃力地提著籃子,便順手接了過去。說:“小丫頭啊,你就幫我扶奶奶吧。”
下山的路,走起來輕鬆多了,但小腳奶奶已經七十多歲了。紅葉側著身子 ,每一步自己踩穩當了,再讓給奶奶走。扶奶奶也不會輕鬆呢,一點馬虎不得。萬一奶奶崴腳了,那可不是簡單的事。
處處留心,步步為營。總算到家了。母親從隊裏收工回到家 ,見到我們,慌忙丟下鋤頭,拉著表姑的手,親熱地喊:“姐姐來了,稀客稀客啊!”
母親洗手做飯,姐姐燒火,母親炒菜。母親炒了一碗小河蝦,一碗雞蛋絲瓜湯,還有幾個園裏的時蔬,這倒是平時難得一吃的稀罕菜。
紅葉一邊剁豬稞,一邊拿眼瞄表姑。表姑與母親一見如故,家長裏短,攀親帶故,聊著聊著,母親和表姑成了姐妹,母親雖然姓劉,但隨母下堂,在林家長大,算是奶奶娘家侄女,表姑也是奶奶的侄女,這樣一來母親和表姑就成了姊妹,飯桌上,叫我們改口喊姨,母親小幾歲,我們就喊表姑大姨了。
這一切,都是因為父親。父親在公社(現在的鄉鎮)工作,經常下鄉包村,到處都有他的足跡,自然,這個表姑也是他工作中認來的。奶奶也是因此多了個親戚,這是攀親戚後的第一次走動。
生產隊還是大集體,家家戶戶吃的住的都緊張。夜裏,紅葉、姐姐與大姨擠在一張床上,本來與姐姐睡一頭的紅葉,夜裏居然順到大姨那頭,早上醒來,竟然在大姨的臂彎裏。大姨笑著看著醒來的紅葉,那目光裏滿是喜愛,這讓紅葉的心裏產生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讓這個很少享受獨愛的丫頭,心裏甜滋滋地。大姨說:“我叫你丫頭可照,我就愛你這樣的小丫頭。”
那一年紅葉九歲,有了另一個名字:丫頭。
早飯後,大姨要回家了。娘說:“還是你姐倆去送大姨,打豬稞吧”。紅葉心裏有些高興,和姐姐一起提著筐,向後山出發,那是大姨回家的方向。一路走,一路聊,大姨隨手一把一把地將豬草放進紅葉的筐裏,沒多久,就超過姐姐,紅葉心裏的那股高興勁哦,被寵愛,被重視,第一次讓她有了優越感。
山路又高又長,七彎八拐,就要到昨天的那道山嶺,分手就在眼前。大姨指著遠處山腳:“我的家就在那裏,有空去我家玩,我給姐倆包糖饃吃。\"紅葉踮起腳,往遠裏望,除了滿山曠野的綠,在大山深處,怎麼也找不見一戶人家。
望著轉身往下走的大姨,紅葉心裏很有點依依不舍,大姨好像也是,一步三回頭的叮囑的姐倆快回去。
一座高高的大山,橫垣在兩家中間。這邊上多久,那邊就要下多久。紅葉說:“姐,我們往回到家時,大姨也就到家了。”
姐說:“差不多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