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幹嘛?等什麼?”流蘇問道。
“等殯儀館的車,”王子玉說道。
“什麼?”流蘇問道。
“我一個親人都沒有了,我爺爺去世了,”王子玉說道。
“什麼?”流蘇又問。王子玉冷靜的氣質令她有種無法動彈的感覺,她站在原地,望著他的眼睛。瞳子是灰色的,然而目光十分晶亮。一種清心寡欲又道心堅固的修行者形象。
“昨夜一晚,如同千年。”王子玉說道。
流蘇望著他,默默無言。
殯儀館的車來了,王子玉向司機示意著。
“我回家通知一下爸媽,”流蘇說道。
王子玉點了點頭,向自己家走去。
七天之後,爺爺的骨灰被王子玉捧回了他的琴房,安然放在鋼琴上。
王子玉對流蘇說,“我已經在法雨寺出家了,欲望是萬惡之源。”
“哪裏的法雨寺?”流蘇十分奇怪。
“五代時期,吳越國的法雨寺,那是一個欲望淡薄、生活很慢的世界。”王子玉說道。
“就是你從那裏拿回了一段刺繡,非常奢華唯美,你帶我去過,”流蘇說道。
“是的,”王子玉說道。
他們倆,現在像是一對客氣淡泊的朋友。
“公司的事情,你不管了嗎?”流蘇問道。
“噢,管的,我這一世的生命還在,我得等它自然而然地成住壞空。”王子玉說道。
聽到這裏,流蘇鬆了一大口氣,莞爾一笑。爺爺去世,他非常悲痛,等他慢慢恢複吧。
流蘇想向他伸出手牽他回家,回自己家,可是,她的手竟然伸不出來。
“子玉,帶我飛翔,帶我到法雨寺喝杯茶,”流蘇要求道。
王子玉伸出手牽著她一躍而起,腳下山川河流並沒有任何變化,還是那麼蓊蓊鬱鬱,隻是山腳的公路變小變窄變成野趣盎然的羊腸小道,路邊的餐台超市也被一些磚瓦房或者棚屋代替,最後全都消失了。有老虎在樹林間出沒。
“真的呀,”流蘇說道,“以前這裏是真有老虎的。”
王子玉把流蘇帶到一戶茅草屋前,他整了整衣冠,流蘇發現他已經剃了光頭,穿上了出家人的長袍。他對著茅草屋作揖,輕聲說道,“弟子拜見師父。”
隻見草屋上的門簾一掀,一位出家人走了出來。
流蘇正要模仿王子玉和師父打招呼,師父擺了擺手說道,“隨意,不必多禮。”
王子玉跟著師父走到一處水潭邊的懸崖上,這是一塊巨石,上麵放著竹製的桌椅板凳。王子玉在溪水邊取水,把一個小小的泥火爐引燃,煮起了茶。
“流蘇還不習慣這裏的艱苦吧,”師父說道。
流蘇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現在還不覺得艱苦,她隻覺得好玩。
王子玉把煮好的茶給她倒上,流蘇端起來喝了一口,隻覺得清甜無比。
“茶好,水也好。”王子玉說。
“不是自來水,”流蘇說。
流蘇覺得肚子有點餓了,四處望了望,不知道他們哪裏做飯吃飯。
“我們要慢慢把法雨寺建造起來,”王子玉說。
“什麼,上次我來的時候,是晚些時候嗎?”流蘇問。
“是的,上次是法雨寺已經造好了好幾年了。現在,我們要從茅草屋的時候開始造起。”王子玉說。
流蘇腦中盤算了一番,不免覺得太苦,問道,“不用機器嗎?不用機器,你們怎麼造?”
“要不怎麼叫做修行呢?什麼都那麼方便,就鍛煉不到意誌了。我已經發願,要和師父從一磚一瓦開始造起。造好後,等候母親投胎到帝王家,再陪著她一起長大,直到她內心的傷痛全部治愈,我放心為止。”王子玉說。
流蘇端起茶喝了一口,點了點頭。
“你的平行世界,吳越國的高僧和現代社會的富二代,兩不誤。”流蘇說。
“命運不可違,能夠做到哪裏算哪裏吧。家中還有三個冤魂,也盤桓著不肯離開。”王子玉說道。
流蘇吃驚地望著王子玉。
“每一個都有著執念,一個追逐著另一個,就像是鐵鏈一樣,環環扣著,解不開。”王子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