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路狂奔著,腳尖點著路麵,下到山腳。
啊,十分鍾就到山腳了,我看看手表,驚歎道,我的速度越來越快了。
王子玉坐在路邊,耳機掛在肩上,襯衫領口雪白筆挺,細長的脖子透露著一種永不折服的倔強,喉結若隱若現。
他現在每天在路邊等我。然後我們一起回家吃早飯。有時候在他家吃,有時候在我家吃。
“看著你帶著飛鳥和白鷳飛奔,一整天都有好心情了。”王子玉說。
“你看得見?”我問道。
“看得見,都看得見,它們都很喜歡你。”王子玉說道。
他對他跌落受傷的地方並沒有畏懼感,如果是我,可能需要很長的時間才能治療這種心理畏懼感。
“女生是這樣的,嬌氣。”他說道。
“聽你口氣,好像你是大人一樣。”我說道。
“我內心有一個老靈魂。”他說道,“它給了我很多力量。”
“好吧,就是少年早慧的意思吧。”我說。
今天,伊麗姐姐在家,我想在我家吃早飯。王子玉說好的。
梵園的T台修改了幾次,終於設計好了,立體活動升降舞台。隻要不打亂我腦中所記得的比弗家的樣子就行。他們不知道我在堅持什麼,我不願意說,他們不會相信。我和王子玉的世界,他們也沒法理解。兩個奇怪的孩子,不知道在一起,是好事,還是壞事;是相互治愈,還是相互捆綁成一個更堅固不願意改變的壁壘。
按照中國古話說,反者道之動。
我和王子玉剛走進大門,張媽正推著餐車到草坪餐桌邊,伊麗姐姐和哥哥的對麵坐著柳葉文和一個沒見過的男人。這個人高大強壯,一看就是北方人,柳葉文坐在他身邊像是一隻小巧的洋娃娃。
我帶著王子玉走玻璃遊廊,免得不禮貌。
我換了一件金色碎花小白裙,伊麗姐姐給我設計的,配了一雙芭蕾蕾絲平底鞋。王子玉像一座沉默的移動的塔跟在我身後。他看到不認識的人,總是這樣。
“媽媽,早安,”我給媽媽打過招呼,坐下,“嗨,柳葉文,好久不見。”
王子玉沉默地坐下。
清晨的空氣清新宜人,日麗風和,鳥聲歡暢。
“嗯,流蘇更漂亮了,這件衣服很好看。”柳葉文望著我說道,“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我未婚夫,楚星雲,北京人。”
我點點頭,擺擺手,算是打過招呼。
“這是流蘇,一個人人羨慕的小公主。”柳葉文說。
這個話我不知道怎麼回答,隻好不回答了,戰術性地端起牛奶喝了一口。
王子玉撇撇嘴。
他們繼續討論梵園的設計和組織服裝協會的事情。
“妹妹,今天的魚子醬味道很好,再吃一個慕斯蛋糕,絕配。”伊麗姐姐說道。
“姐姐說好吃,肯定好吃。你也像中國人一樣,會勸人了?”我說道。
“嗯,我是說,王子玉的胃口好像不太好。”伊麗姐姐說。
“沒關係的,一會兒他可以回家再吃一回。”我說道。
“嗯,”王子玉答應道。
哥哥和媽媽笑了出來。
“這兩個像是大人的小孩子,或者是像是小孩子的大人,帶著可愛的青春期攻擊性。”媽媽說道,口氣中都是寵溺。
“半大孩子,是這樣的。”楚星雲說道。他的胃口倒是出奇地好,什麼都是大口大口地往嘴裏塞。“你們的早餐,比米其林三星級還好吃。”
王子玉吃了一小碗粥,放下了。
我隻好給一塊慕斯蛋糕抹了一層厚厚的魚子醬遞給他。等他吃好,我去廚房拿了一塊牛肉和王子玉回他家。這塊牛肉是大金的食物。
“我不喜歡那個人。”王子玉說。
“柳葉文的未婚夫?”我問道。
“嗯,”王子玉說。
“不能有喜歡或者不喜歡,成年人的世界,隻做有益有利的事情。他們現在早餐都談生意了,真是太忙了。要是知道他們在談正事,我就會去你家吃早飯的。”我說道。
“我不會長大的,我進入不了成年人的世界。”王子玉說道。
“噢,都可以的。”我說道。
王子玉家的草坪打理過了,東南牆的月季牆也修剪過了,幾隻鳥兒在草坪上蹦蹦跳跳,大金伏在一個花壇下,正在伺機幹壞事。
“噢……噓……”我叫著,趕著,鳥兒都飛走了。
王子玉笑了。
“如何教育動物愛護動物呢?”我問王子玉。
“教育不了,食物鏈決定了,隻是虛偽的三淨肉的問題而已。”王子玉說。
“啊?虛偽的三淨肉?”我大吃一驚。
“是的,這個世界殘酷的一麵,就是它善良的一麵。”王子玉說,“如果問大金,它也不想吃那些惡心兮兮的食物吧。它是不是也願意像人類一樣,裝模做樣地在修建得整潔的草坪上吃各種製作精良的食物而體現得十分文明十分有教養呢?”
每當王子玉發表這一類不著邊際的想法,就是他的痛苦要爆發的前奏。
“大金很美。”我說道。
“美麗是一種資源。葉文姐姐把她的美麗用到了最好。”王子玉說。
“在她眼裏,我們是兩個稀奇古怪的孩子,令人羨慕的稀奇古怪的孩子,生在福中不知福的孩子。”我說道。
我把牛肉遞給大金,它慢慢吞了下去。
我拿出畫筆畫著大金,它的每一條紋路都是那麼精巧美麗。我已經畫了無數張,它的各種姿態。接下來,我準備把王子玉添加上去。
“我家裏在安排我去英國讀書,你去嗎?”我問王子玉,“我們必須認真學點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