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姐姐，你太好了……姐姐，我寧願用我的生命把媽媽換回來。可是這樣，我和媽媽依然是人鬼永隔。”王子玉說道，“我想回到過去，我太痛苦了，我一直很痛苦。這種痛苦你明白嗎？我寧願失憶，我什麼都做不到。我記得的事情讓我太痛苦了。”
他傷心難過的時候，眼眸會變成棕褐色，眼白更加藍映映的。睫毛又直又長又黑，垂在下眼瞼上。
“那你學會遺忘吧。”我說道，“你應該離開這裏，這裏的記憶太多了。讓爺爺把那套別墅裝修好，然後搬過去，這樣就可以減輕你的痛苦了。”
王子玉渾身顫抖著，頭伸向天空，玻璃房正中的圓玻璃屋頂，是打開的，時不時滴下幾滴雨水。一道彩虹從錢塘江橫貫而來，架在五雲山頂。
“我舍不得搬走，我舍不得遺忘。”王子玉喃喃道，“太痛苦了，姐姐，爺爺也很痛苦。我們都舍不得搬走，舍不得遺忘，寧願痛苦著。”
王子玉的身體開始抽搐起來，大金不安地在他身邊遊動，慢慢地遊到他身上。他躺了下去，因為承受不了內心湧上來的痛苦。
大金裹住了他，慢慢遊動著，翻滾著，以它的方式安慰王子玉。它從小就這樣安慰王子玉。大金吐著信子舔著王子玉的臉，又時不時仰頭朝向天空，像是要從彩虹中吸納能量為王子玉治愈內心的痛苦。
可是這個痛苦怎麼治愈得了呢？
“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姐姐，我寧願死去，要不是爺爺，我寧願死去……痛苦像是巨碑一樣，一直矗立著。”王子玉的眼淚掉了下來。
“你媽媽一直陪著你的，你媽媽希望你快樂，她看到你這麼痛苦，一定很擔心。”我對他說道。
“是的，媽媽永遠在的，嬸嬸也永遠在的。”王子玉說道。
大金裹著王子玉，龐大的蛇身蠕動著，安撫著他。他的額頭青筋暴突，汗水細細密密地滲出來。
我不知道應不應該把王爺爺叫過來，但是他又能做什麼呢？或者叫李姨，她又能做什麼呢？需要給王子玉服用什麼藥物呢？
“我真希望你能夠忘掉……”我對他說道。
“忘不掉，舍不得忘掉，我想回到過去，我希望我當時可以阻止事情發生，或者我沒有把那對劍拖到大廳裏。”王子玉說道。
我不敢問他都看到了什麼，他不說，我不問。痛苦會造成強迫性回憶，一遍又一遍地在腦海裏浮起來。
王子玉掙紮了一下，大金把身軀纏緊了一些。
“我希望大金把我纏死，我痛苦得想自殺，姐姐，想死。”王子玉呢喃著。
天色已經黃昏了，伊麗姐姐給我發了微信，問我回家吃飯不，我說我不回了。
我握著王子玉的手，對他說，“我陪著你的。我希望我可以分擔你的痛苦。我怎麼分擔你的痛苦呢？”
“一會兒就好了，每回痛苦都像是要把我壓成齏粉。我真的希望我碎成齏粉。”王子玉說道。
王爺爺的鋼琴聲響了起來，巴赫的十二平均律。
王子玉漸漸平靜下來。他的衣服已經濕透了。大金慢慢鬆開了王子玉，往遊泳池遊去。它在水裏輕柔地滌蕩著自己的身體，那溫潤的金色的光澤，在水波下折疊著，令人無法移開眼睛。
王爺爺又談了一首《克羅地亞狂想曲》，彈得憂傷又振作。
雲如同潑墨，暈染了大半個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