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姨將早餐放在桌上，兩碗稀飯，兩碗豆漿，兩碗芙蓉蛋，四根油條，水煮青菜和鹹菜，還有一碟蛋糕。
王爺爺走下樓，看到我，一點不驚訝，好像我本來就應該在這裏。他走到餐桌前坐下，對我揮揮手，示意我上桌，我聽話地坐上去。有一種默契，大概李姨是不和王爺爺一起吃飯的，和我家的保姆一樣。
王爺爺咀嚼無聲，我也沉默著老老實實吃我那一半。他的胃口很好，像是經曆過最痛苦的磨難後，一切歸於平靜，悄然生養、積攢力氣。
我胃口還不如他，至少我吃不掉兩根油條。王子玉每天和這樣沉默的爺爺生活在一起，是不是很壓抑？
從王爺爺家告辭出門，我快走回家。父親上班的車正開出來，我和他揮了揮手，他給我鳴笛示意了一下。
我剛走到院子的大門前，看到客廳大門前的草地上擺放著黑色的花崗岩柱子，柱子上放著那尊金色的蟻巢藝術品，最高最尖的柱子上立著兩隻婚飛的螞蟻，它們也是金子做的。我看到了它們的翅膀，用金子做的鏤空的翅膀。
我頭暈目眩，那個旋轉的黑窟窿又在旋轉著朝我靠近，想要把我卷走……我已經好了，媽媽，我已經好了……我喃喃道。
我渾身濕透，汗水從頭發裏滲出來。
伊麗姐姐看到了我，叫著，“流蘇，美不美？你哥哥的傑出的藝術品，我們準備再去做九個。你哥哥最近忙著到處找白蟻巢。我們已經買不起金子了，準備用銀的。”
“好呀，太漂亮了，好有創意。”我說道。
“你不知道灌金水的時候，多麼有趣，多麼危險。”伊麗姐姐歡快地圍繞著金色白蟻巢。
“吃飯了。”張媽在叫我。
嗯……我答應著，我慢慢走進餐廳。
我記得我好像吃過了……我喃喃著。很久很久以前，我吃過了豆漿油條，我很久很久沒有吃豆漿油條了。哥哥……我喜歡吃手撕麵包，一層一層剝下，放進自己的嘴裏，哥哥……我晚些要去看王子玉，他昨天下了病危通知書，希望他今天挺過來。我的心在和哥哥說著話。
哥哥要我坐下，我坐下了。
“白蟻對地球是非常有益的，它可以幫助降解死掉的樹木。如果沒有它們，枯木自己降解要花掉很長時間。”哥哥說道。
“是的，哥哥。”我機械地回答。
伊麗姐姐走進來，和哥哥吻了吻麵頰，也坐下來。她是英式早餐，我才想起來，我家裏是英式早餐。
“晚些你陪伊麗姐姐去買戒指嗎？”哥哥問。
“不應該是你們自己去嗎？不應該是驚喜，她並不知道嗎？”我說道。
“理論上是這樣，但其實一切都是需要預演的。”哥哥哈哈大笑起來。
我喝掉咖啡，站起來，和哥哥和伊麗姐姐打過招呼，離開。
我走出客廳，穿過大廳，走出大門。
我穿過草地，我的魂魄在一點點散掉，我向我的灰姑娘塔樓走去……我知道了什麼真相？哥哥，哥哥，你殺死了它們嗎，還是沒有……是我的妄想症又發作了嗎？
哥哥，哥哥……我竭力控製著自己，我沒有妄想症。
比弗，我現在渴望長大，渴望撫摸你。
我回頭，望著白蟻巢金子藝術品，一頭栽倒在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