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格諾爾輕皺雙眉、凝目遠眺,表情神態中藏著不願為旁人所知的憂慮。片刻猶豫,他對夏樹低語道:“近岸封鎖是英國海軍幾百年屢屢克製對手、掌握主動的不二法寶,縱使我們的艦隊實力讓他們感到忌憚,在我看來,他們極有可能采取孤注一擲的策略,在開戰之初傾盡全力同我們進行一場決戰,從而摧毀我們的艦隊,斷絕我們的海上通道,使我們的工業因為缺乏原材料而大幅減產。”
夏樹輕言道:“如果英國艦隊指揮官由我擔任,我必不會采用您所說的孤注一擲的策略,因為過早進行海上決戰,英國所冒的風險比德國大得多。”
“喔?”英格諾爾轉頭麵向夏樹,眉頭已然舒展開來。
“您想,即便德國輸掉了海上決戰,若是陸戰擊敗法俄,我們仍將是這場戰爭的勝利者。因為歐洲大陸的工業輸出在世界經濟貿易中所占的比重,已經遠遠超過了一百多年前的水平,英國海軍不可能再用封鎖歐洲大陸的方式對付我們。反過來,如果英國輸掉了海上決戰,他們將失去保護本土的唯一屏障,屆時隻要一名德國士兵出現在不列顛的海岸,這個不可一世的世界帝國就會轟然崩塌。”
闡述完自己的見解,夏樹照例有始有終地給出結論:“因為所冒的風險不同,英國海軍應傾向於對我們進行遠程封鎖,消耗我們的物資儲備,削弱我們的軍心士氣,迫使我們主動求戰。如今,航空武器、高速快艇和潛水艇的出現已經改變了傳統的海戰模式,如果艦隊決戰在德國近海進行,我們將可以利用這些新的技術武器彌補本方艦隊實力,逆勢取勝的幾率遠遠超過在外海甚至英國近海進行決戰,英國海軍對此應該非常清楚。畢竟,他們擁有一位睿智而謹慎的指揮官。”
“您說的是喬治-卡拉翰爵士?”
英格諾爾對“睿智而謹慎”這一描述顯得有些意外,因為人們普遍認為英國本土艦隊的現任司令喬治-卡拉翰爵士是個英勇無畏的人,盡管他年事已高並且身體抱恙。
“不,是約翰-傑利科爵士。”夏樹答道,“據可靠消息,英國海軍大臣、第一海務大臣及卡拉翰爵士本人商擬了一個不公開的約定:如果在卡拉翰爵士餘下的幾個月任期內爆發戰爭,那麼第二海務大臣約翰-傑利科爵士將被任命為新的艦隊司令。”
近十年來,英國皇家海軍最響當當的名字莫過於帶來無畏艦革命的約翰-費希爾爵士,成為英國第一海務大臣(相當於英國艦隊總司令)的前德國巴騰堡親王路易斯,以及36歲當上海軍大臣並推動一係列人事、技術改革的溫斯頓-丘吉爾。在曆史上留下頗多爭議的約翰-傑利科,由於一貫低調謹慎的性格,此時仍是個不甚引人注意的人物。
為表強調之意,夏樹再道:“如無意外,我們戰時的主要對手就是這位行事謹慎、思慮周全的約翰-傑利科。”
共事多年,英格諾爾對夏樹的這種神秘兮兮而又言之鑿鑿的論斷早已見怪不怪了。事關機密情報和主觀推測,他無處尋找論辯之據,而身為艦隊指揮官,他又必須保持相對獨立的思維和判斷,故不作任何表示,隻默默在心中權衡盤算。
在接下來的十個多小時裏,龐大的德國公海艦隊繼續浩浩蕩蕩地向南行駛,“偶然至此”的英國輕巡洋艦“查塔姆”號則如同一隻對獵物鍥而不舍的土狼遠遠相隨。直至駛入德國領海之前,德國艦隊未再進行陣型上的調整,但長途航行本身就能夠反映出許多寶貴信息。英國人必然注意到,即便是早期建造服役的“公海魚雷艇”——500噸級的1898級,也能夠伴隨主力艦艇進行跨日德蘭半島的遠程機動作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