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這樣的狀況,一旁的西班牙王室侍從選擇了不作為。
夏樹輕笑道:“是啊,後人評論前人的行為當然容易,真要讓他代替前人在那個時代做出決策,初時還可,隨著形勢的變化,意料之外的事情將接踵而至,沒有了既定認知的幫助,他做的未必有前人那麼好,這就是曆史的奧妙之處。”
撇下餐盤中的嫩羊肝,阿方索十三世放下刀叉,以餐巾抹嘴,然後端起盛有金色葡萄酒的酒杯,輕啜一口,緩緩說道:“曾與一位隱士聊起世間萬物的規律,那位隱士說,沒有人能夠掌控世界,但是,那些能夠真正參透了事物規律的人可以決定人類曆史的方向。”
夏樹眨眨眼睛,等著這位青年國王的後話,但他放下酒杯後卻準備離開餐桌。禮儀所限,夏樹和克裏斯蒂安隻好立即結束進餐。
“一起去我的沙龍吸根煙如何?”阿方索十三世提議說。
德國王子們雖然沒有吸煙的習慣,卻不願錯過與之深入接觸的機會,他們很快轉到了以各種近代工藝品為擺設的沙龍。
阿方索十三世抽的是墨西哥小雪茄,時光向前追溯百年,那時候墨西哥還是西班牙王室的領地,上等雪茄和黃金白銀是理所應當的貢品,如今卻成了需要掏腰包購買的商品,個中差別可想而知。
抽了幾口雪茄,阿方索十三世的黯淡眼神有了些新的光亮,他坐在寬大舒服的椅子裏,收起了之前的漫不經心,用一種征詢的口吻說:“在翻譯那份手記的過程中,王子殿下們應該有些感想吧?”
夏樹不急於回答,而是看了看克裏斯蒂安,後者很識趣地擺出一副無所謂的表情。
“其實……我們覺得過去發生的一切已經成為曆史,與其費盡心思地想著過去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不如好好想想現在的道路該怎麼走。”夏樹語速緩慢地說道。
阿方索十三世一言不發地抽著煙,很快就把自己那張瘦長如同茄子的臉藏到了白色的煙霧裏。
過了一會兒,夏樹道:“話說回來,那本手記裏的想法雖然荒誕不經,卻也反映了一些治世哲理。想要逆轉大勢,非得有超乎常人想象的魄力不可,還有,選擇正確的方向對於最終的成功尤為重要。”
年輕的西班牙國王轉頭望向窗戶,它嵌著教堂常見的彩色玻璃,無論窗外的光線強烈或是陰暗,透射在室內的光線都是一樣的斑斕絢麗。
大概一年半之前,阿方索十三世迎娶了英國維多利亞女王的外孫女巴騰堡郡主維多利亞。尤金妮,兩個月前,他們的第一個兒子降臨人世,新生兒的啼哭給古老而沉寂的波旁王朝帶來了新的希望。現如今,不堪回首的美西戰爭已經過去了快十年,時間淡化了西班牙王室和民眾心中的悲傷與失望,國力的巨大差距讓他們不敢奢望從美國人手中奪回失去的殖民地,但海軍的重建還是在小心翼翼地進行著。在第一次摩洛哥危機之後,西班牙議會批準了新的造艦預算,經費足夠建造三艘性能優越的萬噸級戰列艦,而盡管西班牙國內的船廠大多已老舊不堪,政府依然決定由本國船廠承建新戰艦,技術上的不足將通過從國外購買戰艦設計和部分材料、裝備彌補。
直到離開,夏樹也沒有提出有關德、西兩國開展軍事合作的建議,因為他從阿方索十三世表現出的深沉和謹慎中看到了西班牙統治階層的消沉,他們寧可低下曾經高傲的頭顱緊抱英國人的大腿,也不願通過冒險的軍事投機來嚐試改變命運。但是,沒有哪個國家的態度和立場會是一成不變的,有時候,它需要火山爆發的刺激;有時候,它需要潛移默化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