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浮誇的幽默消除了兩人因身份帶來的尷尬。夏樹起身與中年人握了手,然後三人分別坐下。
“早聞殿下是霍亨索倫家族的天才,在快艇領域的革命性設計正在改變傳統的海洋格局,今日得以一見,真是榮幸之至!”
麵對中年人的讚譽,夏樹並沒有像往常那樣展現出東方式的謙遜,他琢磨著對方話裏的意味:由於宗教信仰(天主教和新教的對立)、民族地位和民族意識等原因,自近代以來,多數愛爾蘭人都希望建立一個獨立自主的愛爾蘭國家,他們又大致分為兩類人:一類主張以非暴力手段謀求自主地位,這些人以愛爾蘭議會黨為代表,社會地位較高,有的甚至在英國國會擔任議員,他們努力的結果是在1914年5月促使英國下院通過了“自主法律”,使愛爾蘭獲得了包括製定憲法在內的高度自主權,但第一次世界大戰延遲了這項法律的生效;另一類則是英國政府眼中的“反政府分子”,他們試圖通過武力建立一個不受英國統治和壓迫的愛爾蘭,1916年發動複活節起義,1919年至1921年投身愛爾蘭獨立戰爭,最終促成了愛爾蘭獨立。
在夏樹所熟知的那段曆史上,1921年至1948年,愛爾蘭作為英國一個自治聯邦存在,1948年脫離英聯邦成為一個完全獨立自主的國家,但以新教徒為主的北部愛爾蘭六郡則永遠留在了英國的版圖內——因為反對南北愛爾蘭分裂,愛爾蘭共和軍長期通過武裝鬥爭的方式謀求愛爾蘭的完整統一,漸漸成了國內外臭名昭著的恐怖組織,直至20世紀末、21世紀初,才以愛爾蘭放棄統一、共和軍解除武裝結束了這段長達數十年的暴力紛爭。
“事實上,為了履行同一位朋友的約定,我準備於兩年內在愛爾蘭設立船廠。”夏樹說。
吉布森先生頓時喜形於色:“哈!那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夏樹溫緩地說道:“不過,這位朋友要求我將船廠建在他的家鄉,克萊爾郡,以幫助那裏的人擺脫貧困。它在愛爾蘭東南部吧!我還從未去過那裏。”
中年人顯得有些失望,他慢慢收斂起笑容:“噢……克萊爾,那兒的土地很貧瘠,確實屬於生活條件比較困難的地方,願意在那裏投資的人可不多。”
“科克港的商業條件要比克萊爾好很多。”萊奧插話道。
“如果條件合適的話,我會考慮在這裏投資建立另一個船廠分部。”說到這裏,夏樹語氣一轉,問吉布森:“請恕我冒昧,閣下是否有參加某個政治黨派?”
中年人看了看萊奧,眯眼笑道:“我們是自由鬥士,即便有黨派,那也是我們自己的黨派。可能是我們這種神秘咖啡館的組織形式讓殿下有所誤解了,其實我們並不是暗中謀劃暴動的革命分子,除了幾把餐刀,我們連一件像樣的武器也沒有。我們的理念是讓愛爾蘭人擺脫英國的壓迫式統治,這種壓迫既有政治方麵的,也有經濟方麵的——最讓我們無法忍受的是,偌大的愛爾蘭連一支步槍都無法製造。”
以夏樹的了解,吉布森的誇張表述是為了反映愛爾蘭工業經濟薄弱的現實,其實在愛爾蘭北部的貝爾法斯特,不僅有相對完整的工業體係,還有哈蘭沃夫造船廠那樣歐洲首屈一指的造船企業,它能夠建造世界一流的戰艦和商船,曆史上的泰坦尼克號郵輪、伊麗莎白女王級戰列艦特拉法爾加號、光輝級航空母艦可畏號皆誕生於它的現代化船塢。
離開科克之前,夏樹沒有與愛爾蘭人吉布森達成任何協議,也沒有向他們承諾任何事情,但在短暫的接觸過程中,他們彼此都看到了進一步合作的希望和價值,而且有萊奧這樣一個擁有日耳曼血統和英德雙重國籍的人從中搭橋牽線,隻要時機合適,他們完全可以開展符合雙方利益的深入合作。
在重歸大海的“夏洛特”號上,夏樹回首眺望愛爾蘭的海岸線,大英帝國的後院遍地都是荊棘種子,順手澆些水、施些肥,很容易起到牽製對手的作用,但他沒有想到的是,這片荒蕪中充滿倔強生命力的土地會與自己的人生緊密聯係在一起,讓他心甘情願地為之奉獻智慧和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