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被包圍的德意誌(1 / 2)

十年之前,德國,基爾港。

清晨,大雨傾盆,海風狂烈,起伏的浪濤無法撼動那些如山般龐大的鋼鐵戰艦,卻足以讓漂浮的小船顛簸搖晃。在靠近出港航道的碼頭上,一個穿著防水鬥篷的人獨自矗立雨中,舉目眺望防波堤外的陰沉天際。

自1871年在凡爾賽宮宣告成立以來,德意誌第二帝國的發展堪以“神奇”來形容。短短三十幾年,它的人口增長了近一倍,煤炭和鋼鐵產量躍居歐洲第一,電氣、化工產品位列界首位,一舉實現了從農業國家向現代工業國家的巨大轉變。大國崛起必遭鄰國疑懼抵製,這一曆史規律同樣落在了新興的德意誌帝國身上。在獲得統一的頭十年裏,他們在外交上屢屢陷入被動,幾乎受到各國的聯手挾製。

慶幸的是,他們擁有俾斯麥這樣一位傑出的政治家和外交家。適應了從中歐強國到歐洲大國的角色變化,“鐵血宰相”開始用他的驚人洞察力、大局觀和靈活性改善德意誌帝國的國際處境,一手促成了德奧結盟以及“三皇同盟”,在歐洲政治舞台上取得了前所未有的主導權,就連英國也不得不在國際重大問題上看德國人的臉色行事,德國得以在安全穩定的環境下進行他們的工業革命。此外,俾斯麥還充分利用了英法爭奪埃及利益、英俄糾纏黑海海峽問題的機會,在不到兩年的時間裏為德國贏得了一百多萬平方公裏的海外殖民地(占到了德國戰前殖民地總數的90%),且沒有因為這些殖民地引起其他國家的明顯反感。

可歎的是,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1888年,德國老皇帝威廉一世駕崩,其子腓特烈三世僅當了99天皇帝便死於喉癌,隨之登基的,是被後世史學家評價為“喜好炫耀、為人淺薄、急功近利、反複無常”的威廉二世。盡管少時非常敬佩俾斯麥,但在即位之後,新皇帝馬上與這位鐵血宰相發生激烈衝突,並於1890年解除了他的首相職務,這也成為了德意誌第二帝國發展道路的一個分水嶺。

1890年冬,就在俾斯麥退出政治舞台後9個月,威廉二世的第六個兒子,約阿希姆。馮。普魯士降臨人世。14年來,小約阿希姆王子一天天茁壯成長,德意誌第二帝國的工業、經濟、軍事實力也在與日俱增,盛世榮光的背後卻是德國政治外交的接連慘敗。俾斯麥的繼任者們既沒有眼光也沒有能力駕馭複雜的國際形勢,他們硬生生把俄國推進了宿敵法國的懷抱,把自己逼入腹背受敵的境地;他們一廂情願地示好英國,結果丟了尊嚴又折了利益;他們把自己跟奧匈帝國綁在一起,造成了“弱者主導強者”的怪像;德國的世界政策受到了無情的抨擊,德國的戰略環境日益險惡,隨著法俄同盟和英法協約關係的先後締結,昔日的朋友和遠親一個個站在了對立麵,國力蒸蒸日上的德意誌已然陷入了強敵環視的糟糕境地,而他們史上最偉大的政治外交家,俾斯麥,去世已有6年,這個國家再沒人擁有力挽狂瀾的才能。他們隻好在“擴軍——不安全——再擴軍”的惡性循環中越走越遠,最終投入一場巨大的軍事冒險,或涅槃榮生,或灰飛煙滅……

……

以成年人的身材來衡量,雨中人的背影略有些單薄。可從那張稚嫩青澀的臉龐來看,他還隻是個成長中的少年,青澀、俊秀、平靜。他斜仰著頭,遠望海天相交處。在那灰色雨雲的盡頭,一抹清新的藍若隱若現。

“殿下,雨快停了!”

說話的中年人從避雨處走來,他有些費力地撐著拐棍雨傘,短胡須裏摻雜了約四分之一的白色,皮膚鬆弛且缺少血色,黑色燕尾服和白色襯衫的搭配像是一位職業管家,但圓框眼鏡的鏡片後麵並沒有一對謙卑而精幹的眼睛——它們質樸無華,卻有一種單純的睿智蘊含其中。

“是啊,雨快停了!”少年非常平和地回應說。他轉過頭,眼神中既沒有稚氣的輕浮,也沒有矯揉的深沉,湛藍色的眼眸如泉水一般清澈。聽到內港碼頭傳來並不完整的鼓樂旋律,少年以腳部帶動身軀順時針轉動,用標準的軍人姿勢轉身。

順著他所看的方向望去,那些參加軍港節慶典的儀仗兵和軍樂手正冒雨進行排演。色彩鮮豔的“普魯士藍”是德國皇家儀仗隊,傳承了普魯士近衛軍風格的皇家士兵們身材魁梧、長相端正,他們以執勤時冷若冰霜的表情和蟲咬不動的堅毅而聞名;清新養眼的“海浪白”是由德國海軍士兵組成的隊列,他們頭戴平頂布帽,除了帽牆、飄帶、翻領和皮鞋皆是白色,雖沒有皇家衛隊的高傲和威嚴,衣飾顯得過於簡樸,就連手中的步槍也沒有搭配威風凜凜的刺刀,但他們的隊伍同樣整齊,他們的臉龐同樣硬朗,給人的感覺踏實穩重、一絲不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