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1 / 2)

邢岫煙並不是大家小姐,父母都是酒糟爛透之人,因為年幼時妙玉的教導,不但讀書識字,還學會了為人進退。雖然沒有大家小姐的氣度,但是她始終一副淡然處世,進退自如的感覺,卻還是讓人頗有好感的。

至少黛玉就是如此,也一直認為,她就是這樣的人。

尤其是那句“濃淡由它冰雪中”,深得她意。現在被寶玉一說,她自己也稍微有些疑惑起來。這世上,確實詩品和人品不是一回事,外表和內心也不是一回事。詩品人品大相徑庭的事情,自古以來比比皆是。比如說宋朝的潘閬……詞作閑逸疏放,仿佛是誌在山水的文人典範,但本人卻是從來放不下官場。

難道說邢岫煙也是這樣的人?

黛玉不敢保證,畢竟認真思考起來,她和邢岫煙的接觸也並不太多,並不曾真正深入了解她的為人。回到瀟湘館以後,她自己仔仔細細的思考了一番,得出了一個結論——也許在這園子裏麵,真正最了解邢岫煙的人不是別人,是寶釵。

邢岫煙家境貧寒,父母姑媽又都不是什麼慈善長輩,因此在園中過的十分艱難,平日裏姑娘們看她的穿著打扮都能看得出來。隻是,賈府姑娘們倒不是那等輕薄勢利之輩,不會因此輕看刻薄邢岫煙,同情憐憫的話,也不會輕易去說,免得傷了邢岫煙。

隻不過,同樣也沒有哪個姑娘家過得寬裕的,每個月的月例錢都不大夠用,自然也很難周濟她。比如說黛玉,她倒是不缺錢,但是她不管家,在外麵又不方便,沒有直接給錢的道理,所以也隻能看著。唯有寶釵,即有餘錢,要在外麵買些什麼東西也方便得很,所以,唯有寶釵最常接濟邢岫煙,而邢岫煙在這滿園子的姑娘們當中也就最親近寶釵了。

要知道邢岫煙是個什麼人,應該問寶釵。

而寶釵表麵上的那些言辭,也相信不得。

黛玉又想起了那一次,尤三姐在席的時候,邢岫煙中途退席的事情。那一次的表現確實頗為奇怪,但是她沒有去深思是怎麼回事,現在想想,卻也依然想不明白。

她就有些想去問寶釵了。

況且她知道,寶釵也一定想要見她。寶琴的不妥,她看到了最直接的一麵,而寶釵也發現了。所以,寶釵保不定就想要囑托她一番。

心底計議已定,帶著幾分好奇,黛玉便在第二日,忖得寶釵會在蘅蕪院的時候,往蘅蕪院而去。

自從寶琴來了,蘅蕪院就熱鬧了不少,但是這一日,卻是延續了三姐在時的冷清。寶釵正在和鶯兒描花樣,顯然是在休息。見黛玉進來,笑著讓座,讓鶯兒去倒茶,一邊笑道,“我還說我要去找妹妹,妹妹倒先找上門來了。”

黛玉笑道,“姐姐想來找我,我也想找寶姐姐你,可不就幹脆的來了麼。”

寶釵聽了這話,倒是愣了愣,“妹妹找我做什麼?是了,可是擔心寶琴待邢妹妹不好?倒不用這樣擔憂,我那堂弟雖然疼寵妹妹——有那樣一個妹妹誰不寵愛呢?但是他在進京路上便見過邢妹妹一次,我看他們是彼此如意的。況且,寶琴如今沒有了雙親,認給了姨媽做女兒,在這裏住上一兩年,保不定還從這裏發嫁呢,你卻是不用擔心。”

黛玉對邢岫煙頗有好感,寶釵是知道的,所以倒是搶先說了這麼一番話。但黛玉本不是擔心這個——她還沒寬泛到這地步,婚事已經定下,身世無法改變,接下來應該是邢岫煙自己努力的。聽了寶釵的話,倒是隻覺得,寶釵極為喜歡邢岫煙。

搞不好,這婚事還是她和薛姨媽說了,促成的?畢竟邢岫煙在眾姐妹中並不出色,薛姨媽又不怎麼來大觀園,哪裏能夠觀察到邢岫煙的為人呢?怎麼就能無視邢岫煙背後的家庭問題,執意聘她為薛蝌之妻?

在黛玉的心底冒出了這樣的想法,但是她卻是不敢肯定。

“我倒是不擔心這個。”她略略蹙眉說。想了一會兒,幹脆直接問道,“我隻是想起一件事情來,心中覺得奇怪,所以來問姐姐。之前我們那場聚會的時候,似乎是因著三姐,邢妹妹提前離席了。這事情想著古怪。我昨日裏回去細細想來,隻覺得邢妹妹看著讓人喜歡,似乎頗為灑脫,但她到底是個什麼性子我卻不知。真是灑脫的性子,怎麼會和琴妹妹處不來呢?”

寶釵盯著黛玉半晌。

逐漸的,杏眸中也是染上了笑意。她揮揮手讓鶯兒離開了,隨即笑指著黛玉說道,“顰兒顰兒,我去年便說望你把我當做姐妹,你應了。我卻是直到今日,才真覺著你把我當了姐妹。我可是放心了。這都是私密話兒,你來問我,我便告訴你,也不和別人講——你這是覺著自己看錯了人,不好意思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