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敬一死,東府立刻就忙了個一團亂。鳳姐本來剛剛好些,能夠起床了,王夫人燙手山芋似的,就想把具體事務都交給她,自己掌握最後的拍板權就好。誰知道賈敬一死,鳳姐忙了兩日,便強撐不過,再次暈倒,還落了個下紅之症,被賈母勒令休息去了。府中園中的管理便一如往日。
鳳姐有了兒子,雖說還有些不甘,但顧著兒子便到底不如往日那般逞強,自己休息去了。
黛玉和鳳姐素來關係不錯,加上府中忙亂,倒是時不時的去看看鳳姐,也看看孩子,覺得在這個時候,倒是她那裏最讓人安心。
而對鳳姐來說,她在房中也是無聊,也沒人能常來看她,賈璉又總是要在外麵辦事。她本不得婆婆的喜歡,如今雖有了兒子,卻也不掌權了,加上素日裏得罪的人多,巴結的人最近很少,黛玉能時常來看他,她也頗為欣慰,兩人的關係倒是近了不少。
黛玉也把心中記得的那個故事,這個段落的事情給回想了一番。本來,這個時候應該是太妃(放在現實應該是太後)薨,賈家有品級的人全部跟著去送喪了的。賈璉也是在這個時候,因賈敬之死回到了賈家,勾上了尤二姐。
但現在,賈家長輩都在,賈珍也在,雖然賈敬死得突然,卻也不至於太過忙亂。想來這次賈璉應該沒法鬧出什麼幺蛾子來了才是。
當初她倒是沒想到,自己讓燕霜夜救下了太後,延後了太後的死期,居然能給賈府帶來這樣的蝴蝶效應。但既然成形了,她還是頗為高興的。
這一天,府中因為幫著東府那邊,顯得頗為忙碌,黛玉因為無所事事,又不如故事中那般身體虛弱要時時養病了,想著賈璉要到東府幫忙,便還是決定去看鳳姐。
到了鳳姐院中,平兒先見了她,也沒什麼避諱,直接就把她領到鳳姐房中去了。賈菁卻沒有被乳母抱著在這裏,而是小紅在給鳳姐報一些賬目上的事情,鳳姐倚在床上,一邊聽,一邊歎。
見黛玉來了,便招呼她道,“我身子不便,就不起來了。林妹妹來我這裏坐著,也聽聽。不過是這麼幾個月,這賬上的虧損卻是更大了!”
黛玉心道自己來的不是時候,但也沒法子,隻得坐下來跟著聽了。自從鳳姐倒下,她自己也省了事,再沒賬目送到她手上來過,所以賈家現在的情況她也是不知。如今聽小紅念,倒是嚇了一跳。
鳳姐說的沒錯,真的是虧損很大。
她略想了想,就知道原因所在了。其一,管家的王夫人和寶釵,都不願意如鳳姐一般用自己的錢來救急,王夫人就是拿出一點來,隻怕也會動官中明帳的念頭,來應付宮中的交際,二來……前麵過的那個年,花費的銀兩太多了。
前一年,全國各地都有災情,榮府的莊子也不例外。年末交上來的糧食、活物等農產品農副產品,雖也有幾千兩銀子,卻根本就不夠榮府過一個好年的。偏偏賈家如今有了一個貴妃娘娘,撐也要撐出場麵來,辦得十分之奢華熱鬧,又沒人盯著下麵的情弊——這是要做壞人的,讓辦事人人少克扣一些——花銷自然就是極大。
因此,一個年過去,賬麵上的虧空就有些慘不忍睹了。
黛玉聽見了,先笑道,“即這麼著,你不把這帳接回來就是。如今你有了兒子,也該專心些把心思放在菁哥兒身上。且日後,你也終究是要回那邊去的,在這裏把家底敗光了,實在不值當。”
鳳姐啐了她一聲,“你倒說得輕巧!如今我不填,你日後就不要填麼?”
黛玉聽了稍稍一愣。
她本來不明白,為什麼在她記得的那個故事裏麵,鳳姐開黛玉婚姻的玩笑,原本的那個黛玉,那個有些小心眼的多思多慮的黛玉居然可以一笑而過,現在想來,鳳姐本來就是那種潑辣型的人,關係好了,有些玩笑,就可以笑著對待吧。
鳳姐一心以為賈母想要將她配給寶玉——最近黛玉感到賈母也確實是又恢複了這樣的心思——而且,她對此也十分支持,甚至還以為黛玉也是沒有意見的,所以姐妹們的玩笑之間,就不免逗漏出來。如今也是這樣。
她忙輕推了鳳姐一下,回啐她一口,“說什麼呢!”
鳳姐忙笑道,“是我失言。”一邊又歎道,“薛大姑娘管家是個好手,我冷眼看著,她是個會做事的,這麼熱鬧一個年,她硬是操辦得穩穩當當,什麼細節都注意到了,沒出一點錯兒。這個隻怕你還不如她呢。隻是也是個菩薩,府裏的人,她恩情籠絡,卻是留了個大窟窿。”
邊說,她還邊無奈的比劃了一番,那神情,倒是讓黛玉看著笑了起來。
而在一邊,平兒早已經經常見慣——自家奶奶看見林姑娘,心情總能好些。小紅到底和鳳姐的關係不近,更常在外麵辦事,見適才還緊皺眉頭的璉二奶奶轉眼就能開玩笑的樣子,卻是有些奇怪。平兒見她報完了帳,便自作主張,先讓她出去了。
黛玉看著小紅出去了,便向鳳姐歎道,“你今兒怎麼又有精神查賬了?我可不是和你玩笑——難道你還真盤算著把那本爛帳接過來不成?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呢,有了菁哥兒,你和往常不同,卻是不用死拽著這些東西了,也沒人再敢小瞧你。做這些事情,勞心煩神的,還沒什麼好處。你雖拿著月錢放貸,難道我還不知道那是筆什麼帳?宮中的水深著呢,隻怕那些利錢全填進去了也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