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1 / 2)

“林妹妹,真是不好了,不好了!”

寶玉咋咋呼呼的闖進瀟湘館的時候,黛玉正斜倚著在看書。她一日間的休閑活動,統共也不過就是這麼幾樣。寶玉這樣,她固然吃了一驚,卻也在同時,倒有一種欣慰感。

許久不見的故人再見之時一如往昔,這總是令人高興的。

她甚至全沒在意寶玉的失禮,問道,“什麼不好了?”總不至於,賈母全不看東府的麵子,嚴懲了齡官吧?

寶玉一臉苦相,見了隻有紫鵑在貼身服侍,便直接開口道,“十分不好,齡官自承不願做妾,隻肯做妻,否則便去做姑子,要麼就死,可把老太太太太都氣壞了!”

黛玉聽了也是一驚,立刻便坐直了,“你仔細說,怎麼到這地步的?”

寶玉此時哪裏還記得什麼要躲開黛玉,不好意思見她之類的,一下子就坐了下來,也不喝茶,劈裏啪啦吐豆子一般的,把當時的場景,尤其是齡官的話一字不差的重複了一遍。

黛玉不由得心中又是驚又是歎。

實在不料齡官在這段時間內考慮這件事情,得出來的居然是這個結果,莫要說賈母王夫人,隻怕就連一般的丫鬟,聽見齡官說要“明媒正娶”,也是要說她不知好歹的吧?黛玉自己是有些驚歎,對於齡官敢於把這些事情說出來,也有些歎服,盡管齡官未必是有了什麼“本應該一夫一妻”的覺悟,而隻是對未來感到絕望做出的賭注,但這也相當了不起了。

可是,她自己都無法離開賈府,在這個對女性來說的悲哀時代前,她也無力對這整個社會普遍的階級觀念,道德輿論做些什麼。

“……她的話也太直了些。”半晌,黛玉隻能用這句話來作為第一句評論。

寶玉跌足歎道,“能說出這些話來,也不知道下了多少勇力,她哪裏還能顧及這許多?平日裏隻怕也不懂這個的,不知道怎麼說好話。沒看她當初不唱娘娘點的戲,也是直得很?有一回被召進宮裏去,因病著,都直說不能唱呢。那時候娘娘老太太都憐惜她,也不追究她直言直語的,如今可不是糟糕了?”

他其實也沒指望著讓黛玉出個什麼主意,這事還能出什麼主意?隻不過心中驚歎,要來和黛玉說說罷了——這樣的事,他也別無人可說了。他很明白,除了黛玉,隻怕和誰說,這人都要說齡官不知道好歹,妄想攀高。就連他自己,對於齡官的這個念頭,也是很驚訝的。隻不過,他隱約也覺得,雖說和平日裏書上看的,大家說的都是不合,齡官這個念頭,卻是“合情”。

黛玉也跟著歎了一聲,便鎮定的說道,“事已至此,別無他法。唯有你還能想點法子幫忙——她即這麼說了,自然是指著薔哥兒的,隻怕薔哥兒未必肯。那麼,你幫她削發出家,隻怕就是她唯一的活路了。”

寶玉低頭想了一陣,歎道,“她年紀這樣小,不過是和林妹妹你一樣大,就此入了佛門,青燈古佛度此一生,該是何等可憐,且這也不是她指望的。”

“青燈古佛與紅顏薄命,你倒是說說哪個好些?薔哥兒莫說能不能把她娶進門,便是娶進了門,你道她沒有娘家在後頭,又鬧了這麼一出,在東府就能過的好麼?”

黛玉本來隻是實話實說,但這話卻似乎是觸到了寶玉的心思,他立刻就臉色一變,再次坐立不安起來。這倒是讓黛玉覺著奇怪。

還不待她繼續說點什麼,寶玉便匆忙站起了身來告辭了,他要先去東府看看,順便去打探一番,那齡官被帶出去以後是怎麼了。

待得寶玉走後,紫鵑才笑道,“姑娘,你一個大姑娘,怎麼好說嫁啊娶啊,娘家的事?”

黛玉隻是搖頭。別人也就算了,她不認為寶玉會在意她說這些詞,他算是一個難得的,她能夠不太在意措辭來說話的談話對象。就是不知道,這話到底在哪裏觸動他了?

也不知道寶玉去了,有什麼建樹沒有,反正這件事情短短的時間內就在大觀園內傳遍了。黛玉還沒坐多久,怡紅院的晴雯便過來走動了,她倒是沒有來打擾黛玉,隻是在廊上和雪雁說話,也不免說起了齡官之事。因這件意外之事,連春纖並兩個粗使丫頭也加入到了討論之中。

過了一會兒,秋紋也送東西過來了。本來她倒是要見黛玉的,但紫鵑收了東西之後,她聽見說得熱鬧,也就加了進去。

黛玉在屋內聽了兩句,發現並不出預料,齡官想要做賈薔的正妻而拒絕做妾,這即使是在和她地位差距不大的丫鬟們眼中,也是一件很不可思議,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