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說得餘天齊和杜嬌容皆瞠目結舌地坐著,還是秀杏一下子撲了過來跪倒在地。
“先生可是看仔細了?我家姨娘已經遲了半個多月月信不來,又常常犯惡心,這幾天還直嚷腰酸,會不會是喜脈?”
一句話說完大夫尚未回答,杜嬌容先一拍手笑了起來。
“可不是喜脈麼?我早些時候也是這麼著來著,難不成淑姨娘也有喜了?恭喜老爺賀喜老爺,真是祖宗保佑……”
“夫人且慢,老夫方才細細為姨娘切了三次脈,斷斷不是有喜。雖呈滑脈之征兆,但以姨娘的脈象來看,分明是食滯內熱,更兼腎虛,方才這位大姐所說月事不行與腰酸,隻怕全是腎虛的緣故。再請問這位大姐,姨娘可有心緒不寧、暴躁易怒的症狀?”
那大夫見杜嬌容喜不自勝,忙一口打斷了她的話,秀杏聽他說得頭頭是道,又被問了個正著,心裏也不由著慌,莫非觀音庵那裏找的是個庸醫診錯了脈不成?
餘天齊見她發愣,耐不住催道:“先生問你話,怎麼不答?”
“呃……是,先生說的是,姨娘進來的脾氣是暴躁了些。”
“那便是了,姨娘這不是喜脈,竟是個大症候,需要好生調理方能再圖後繼。老身這就回去寫方子,老爺不拘哪位小哥,派一個跟我去吧。”
那大夫說著便抬腳就走,餘天齊見他走得急,忙起身跟上,卻聽見身後杜嬌容又開了口:“先生請留步,先生說得醫理我們婦道人家聽不懂,隻是我們這位姨娘一心想再給我們餘家延續香煙,一顆心是極誠心的,如今這個症候,不知……”
“勸夫人莫要再動這個念頭,到了這個地步,人能留住便好,隻怕子孫緣上是就此斷絕了。”
那大夫連連擺著手朝外走去,餘天齊原是要送送,卻被他的話驚得呆如木雞,杜嬌容朝秀杏揚了揚下巴,秀杏忙追著大夫送了出去,自去找個小廝拿藥不提。
這裏淑嫻雖不曾當真暈厥過去,卻也著實身上難受得緊,躺在裏頭也歇不住,便扶著牆悄悄走到門口,隔著簾子聽大夫和餘天齊他們說話,如今早已嚇得三魂七魄去了一半,一雙手緊緊攥住了門簾子才使得自己不腳下發軟倒下,卻聽見外頭又傳來杜嬌容和秀杏的聲音。
“藥拿回來就叫個婆子熬上,你隻在這裏守著吧,淑姨娘身邊最信的人隻得你一個,如今她病得這樣,你再不在身邊,隻怕她心裏不痛快,越發加重病勢。”
“謝夫人體恤,隻是……全為著夫人是個通情達理的大善人,奴婢便鬥膽多嘴,如今我們姨娘病得這樣,聽大夫說著竟是難活了,若是老爺……老爺肯多看顧些……”
秀杏說著說著便捂著臉哭了起來,從前老爺和姨娘是怎麼恩愛,她都是看在眼裏的,沒想到如今老爺一聽見姨娘再不能生孩子了,竟不顧她病勢沉重,看也不進去看一眼就走了,把這個攤子全丟給大夫人。
外頭一陣沉默,隻有秀杏抽抽搭搭地抽泣聲,良久杜嬌容方歎了口氣道:“好丫頭,你是個忠心的。你心裏莫怪老爺狠心,今日是個好日子,老太太又高興,他實在脫不開身,明日閑了自然來看你們姨娘。你且好生照顧她,勸她放寬心吧。”
說罷也欲離去,卻聽見裏頭咕咚一聲,忙掀開門簾子一看,卻見淑嫻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兩眼翻白朝上倒插著,雙手緊緊握拳,嘴裏嘟嘟噥噥不知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