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這麼一說,穆然也覺得身上有些隱隱作痛。熊瞎子抓出來的傷,他隻是敷上草木灰簡單的包了下,這會卻是要好好治治。
這一晚所有人都睡得不安穩,包括在雲州的李氏。宜悠更是輾轉反複,明日便要正式入塞外,穆然如今肯定不在軍中。如此大的地方,尋人於她來說無異於大海撈針。
明明看到一絲希望,她卻覺得希望更渺茫。
翻來覆去,等到後半夜她終於睡著。天一亮,車隊便活動起來,明遠告訴她,今日要先去寧古塔。
“那不是極北之地?”
“再北也是咱們大越,總北不過北夷去。”
“是我想錯了,咱們早些出發,多走一會是一會。”
明遠點頭應下,該不該走,要走多遠卻不是他說了算,一切都有聖上親派的禦史,裴子桓大人決定。不過裴大人與夫人關係不錯,想來他應該不會拒絕。
簡單的用過早飯後,車隊繼續出發。到晌午時,越過茫茫雪原,一朵朵的氈房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中。
宜悠皺著眉下來,這裏的天氣著實太冷,馬兒都有些無精打采。而且最重要的是,此地離北夷所處位置至少有五日的距離,穆然出現在這得概率極為渺茫。
想到這她頗為有些煩躁,這一路車隊走走停停,耽誤了不少功夫。早知今日,她還不如直接跟著五州齋的商隊單獨來,那樣行動上也自由許多。
很快她便發現自己錯的有多離譜,車隊停下,氈房中也走出幾個人。為首的是以中年人,他後麵跟著的身影頗為高大,國字臉堅毅的表情,正是她想了兩個月的穆然。
“裴大哥在那邊,你穆大哥也在!”
巧姐倒吸一口涼氣,宜悠也捂住心口,她的運氣怎會這般好,隻是第一站就遇到了穆然。
“噓,現在這麼多人,等呆會沒人了咱們再說話。”
巧姐忙止住驚訝,她也知道這麼多人在,若是公然喊出來肯定不好。
穆然跟在後麵,這會也走上前跟裴子桓打招呼。說沒幾句話,他就覺得有人在看他。往後麵瞧去,押運糧草的兵卒後麵閃出兩道豔麗的身影。
不用瞅第二眼,他就知道是小媳婦。
小媳婦肯定是來找他,想到這他難免激情澎湃。一陣冷風出來,吹醒了他那點心思,終於他冷靜下來。小媳婦懷著身孕,一道從雲州趕到寧古塔,這得受了多少苦。
她怎能如此不愛惜自己!
“廖兄、穆兄,外麵涼,咱們進去說。”
“是該進去,讓大家都進去,你們遠道而來辛苦了。”
裴子桓煞有介事的點點頭,趁人不備朝後麵呶呶嘴,揶揄的笑著。廖其廷跟著看過去,眼前一亮:“子桓你有事先去說,我幫著看下車隊。”
“也好,那我先進去。”
裴家叔侄往裏走去,廖其廷拉住要往後走的穆然,指揮著前麵的明遠:“你們,先將馬車停在裏麵。”
馬車一輛輛的駛過,到最後一輛時,車門掀開,兩人鑽了進去。
“啊!”
巧姐驚呼一聲:“你們怎麼就這麼進來了。”
“怎麼不能這般進來,這裏麵路難走,我給你們趕過去。”
說話的是廖其廷,至於穆然,他正靜靜的望著宜悠,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宜悠也看著前麵的穆然,這段時日不見明顯他瘦了不少,原本的國字臉上,如今顴骨高高的凸起。臨行前她貼身縫製的衣裳,現在穿在他身上有些空空蕩蕩。
“穆大哥。”
穆然闔動嘴唇:“你……你們沒事吧?”
“沒事,一路上有明遠和碧桃照顧著,我和巧姐說著話,很快就走過來了。”
那邊巧姐停下與廖其廷的鬥嘴:“穆然你別聽她瞎說,從出雲州沒多久她就開始吐,然後她吃了一路的辣白菜。”
宜悠反駁:“不是還配著雞湯和補藥,監軍大人,我這隻是孕吐吃不下去,巧姐那邊卻特別喜歡吃辣白菜,每次拿出來就數她吃得多。”
廖其廷挑眉:“原來如此,你就這般想我?”
馬車停下來,巧姐一個箭步跳下去:“誰想你了,我不過是陪著宜悠來。”
廖其廷笑嘻嘻的湊上去:“好,你也把她送來了,如今人家夫妻重逢,咱們識趣點,先去邊上歇會兒?”
宜悠紅了臉,隻見巧姐拉開車簾子,探進頭來朝她吐吐舌頭:“你們慢慢說,我先去歇會兒。這些天一直坐馬車,好不容易到了平地上,我得睡上它三天三夜。”
廖其廷跟在她後麵:“我那邊有鞣好了的熊皮,墊在下麵絕對軟和,你去我那歇著。”
“說要去你那,我自己一個人一頂氈房。”
“我的不就是你的,你在裏麵睡著,我給你看著爐子。”
“這還差不多。”
聲音越來越遠,穆然一把將宜悠抱起來,走進最近的一頂氈房。氈房裏有股燒火爐獨有的味道,宜悠坐下來,剛才的感動褪去,如今她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你怎麼來了?”
宜悠搖頭:“你怎麼一封家書都不往回寄?”
“朝廷有規矩,我也是沒辦法,在京裏時我已經寫好了,但還是被兵部的人攔了下來。”
房內再次陷入了沉默,沒見到穆然時宜悠想,見到後她又恨起來。這個人讓她牽腸掛肚這些天,著實是可恨的緊。嘟起腮幫子,她滿臉怒氣的看向穆然。
見他臉上露出討好的笑容,她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每次都是這樣,她一生氣他便妥協,到最後心疼的還是她。
靴子都沒脫,她直接坐在矮床上,對著氈房的牆壁默默的數著羊。
“我讓你擔心了,是我不好,你別氣著孩子。”
“氣著孩子?我重要還是孩子重要?”
“當然是寶貝兒你,我不是怕氣著了,對你身子不好。”
“這麼關心我身體,說到底你還是在想著孩子。”
穆然一點都不惱,在他看來小媳婦擔心也是應該的:“我想著孩子,更想著你。我想孩子,是因為他是咱們倆的孩子,而我想著你,卻隻因為你是你。”
宜悠被她說得心裏發甜,強忍住轉過身的衝動,她幹脆在氈房壁上畫起了圈圈。
穆然從背後保住小媳婦,圈入臂膀中的纖細讓他大吃一驚。身懷有孕的人會不由自主的發福,即便不明顯,腰身卻是擋不住。
如今小媳婦怎麼也有三個月的身孕,她那腰身竟比兩人成親時還要細。放開手臂他幹脆用手丈量了下,他的雙手繞著她的腰剛好一圈。
當即他有些埋怨起來:“這麼辛苦,你來這邊做什麼。臨走前我曾與你說過,我定會平安回來。”
宜悠沉默,默默的搖搖頭。沒有誰能保證他不出事,戰場上情況瞬息萬變,莫說是他保證,就是一言九鼎的聖上承諾,她也會不由自主的擔心。
聞著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想到那擔驚受怕的盡兩個月,她眼淚止不住掉下來,順著雙頰滑到穆然手上。
淚珠讓穆然清醒過來,提著她的肩膀轉個圈,他也坐在矮床上,將小媳婦整個抱在懷裏。
“沒事了,我現在一點事都沒有,你也不用太過擔心。”
一句句的勸慰道,不知過了多久,隻知道一壺水快要燒幹時,宜悠終於甕聲甕氣的開口:“鬆開我,有點喘不過氣。”
穆然應下,鬆開小媳婦,映入眼簾的就是一隻小花貓。方才他還沒太注意,現在混著淚水,她臉上的泥聚成一團團的,交錯縱橫,活像是寧古塔這邊往外挖煤炭的囚犯。
“熱水也出來了,你洗洗也舒坦些,我去給你做飯。”
宜悠抹把臉,從隨身的荷包中翻出一小麵鏡子。看到自己那副活見鬼的模樣,她再次麵壁:“你別看,給我端水來,這誰啊怎麼會如此醜。”
這才是他活力四射的小媳婦,穆然輕笑一聲:“好,我不看,我去給你燒洗澡水。”
氈房裏隻有小火爐,想要多燒些水,得到外麵的大鍋台上。
放下一盆水穆然走出去,正好在鍋台便看到了廖其廷。兩人手裏同樣拿著兩隻木桶,不用問也知道彼此的來意。
“恭喜廖兄。”
“恩,宜悠那邊可有事?她畢竟與巧姐不同。”
“剛才我給她把過脈,隻是有點疲憊,身子骨也沒事。”
廖其廷點點頭,臉上卻再也沒了今日之前若有若無的愁容:“子桓捎來了京中消息,聖上對你我還算信任。”
“當真如此?”
“他們倆都來了,難不成這還不夠表達聖上的信任之意?畢竟伯父如今還執掌著帥印,聖上當真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穆然一顆心徹底的揣回了肚子裏,有沒有通敵叛國他心理最清楚。至於廖將軍,其父與兩個兄弟都死在北夷人的手裏。讓他做出這等投靠北夷之事,真不如告訴他今個天上掉餡餅來得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