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處地牢,居於定辰宮最偏處。地牢裏陰暗潮濕,氣息壓抑的叫人喘不過氣來。沒有任何光線,隻有兩側的火燭微微晃動,映射出一絲可憐的光亮。部分牆壁上已經爬上些綠色青苔,最高處的牆壁上還在往外滲出水來,緩緩滑落,滴答作響,水聲在靜謐的牢房裏顯得尤為明顯。
遠遠望去,入眼盡是些各種樣式的牢房,看不到盡頭。牢房四處都站著些黑衣獄卒,一動不動地佇立著,仿佛失去生機。如果不是陸微之發現他們的眼皮還在偶爾眨動,他甚至會懷疑這些人是否還真正的活著。
這便是鎖囚獄。其實陸微之對辰國鎖囚獄早有耳聞。不為其他,隻因進過鎖囚獄的犯人從來都沒有活著出來過的先例。這是個死獄。關押的要麼為一時權傾朝野、為亂國綱的罪臣,要麼就是敵國奸細,手中掌握兩軍機密的重要角色。
辰東將軍陸銘,亦是葬身此處。而陸微之連屍首都沒有見到。
想到此處,陸微之臉色陰鬱,恍如一潭死水,那種噬心般的痛感又刺激著他的神經,不由得心口一痛。陸微之深深吸了一口氣,將心情盡數壓下。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子難聞的黴味,陸微之忍住不適,抬手輕捂口鼻,抬眼便瞧見裴嵐高挺的背影。
裴嵐還是一如既往的孤傲,獨自一人疾步走在最前麵。一身黑金龍袍搭上雪白大氅襯的其更加貴氣逼人,即使在黑暗中也顯得尤為顯眼。與往常不同的是,他這次身邊跟了些帶刀侍衛,總算是拿出了些帝王的架勢。
影昭還是一如當初那天的打扮,簡單裝束著一襲黑衣,默默跟在二人的身後。
地牢裏大部分牢房是空著的,也有些關押著犯人。可惜牢房的光線實在是太暗了,又有獄卒層層看守,陸微之看不真切。隻能依稀透過一些細小的縫隙窺得裏麵黑漆的背影,告知著世人這間牢籠圈鎖著一位滔天罪惡的犯人。
居然一點聲響都沒有。陸微之眉頭微蹙,覺得這一切都太不符合常理。因為即使鎖囚獄是死獄,一個人認定自己毫無逃生之機,正常情況下也是會發出些咒罵聲的。可如今竟連一點哭喊、求饒聲都沒有,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裴嵐似乎是察覺到了身後人的舉動,側身問道:“好奇他們為什麼不哭喊?”
陸微之點頭,輕聲應道。
“朕已經從他們口中得到了朕想要的東西,這些人就已沒有任何用處了。既然沒用,就不能讓他們繼續出聲。”
“朕派人拔了他們的舌頭。”
陸微之心中惡寒,麵上倏然褪色。世人皆傳辰元帝心狠手辣,如今一看果真不假——不光狠戾無情,還隻知生殺,毫無人性。饒是陸微之這般整日廝殺戰場的悍將,也險些有些承受不住。
“你不要害怕。”裴嵐道,“他們都是罪惡滔天之人,你日後便會明白。”
陸微之將情緒收下,淺淺應了一聲。
兩人繼續往前走著,陸微之瞥見前方不遠處有一間由諸多獄卒看守的牢房,牢房前平鋪著幾層高高的階梯,彰顯著其與其他牢房的不同,陣仗十足。想必這便是範和越被關押著的那間牢房了。
裴嵐道:“到了。朕在門外等你,你想問什麼盡管去問,問不出來的……朕有的是辦法撬開他的嘴。”
陸微之作了一揖,畢恭畢敬道:“謝陛下。”說完拾級而上。
印入眼簾的是一個殘破不堪的軀體。低垂著頭,頭發蓬亂不堪,發縫和指間帶了些泥垢。手腳都被人生生折斷了,並用鐵鏈死死縛住,偶爾動作間鐵鏈不斷發出哐當哐當的聲響,七竅還在不斷往外滲血。他的眼睛已經瞎了,白色囚服上也已布滿血汙。他全身上下被打得已經體無完膚,處處都是皮開肉綻,血肉模糊,還散發著陣陣腐臭的味道。隻能依稀分辨出這是個活人。
陸微之緩緩開口:“範和越。”
那人聞了聲音艱難抬起了頭,紅絲密布的瞎眸一動,看上去十分駭人,扯著難聽的嗓子:“小將軍?”
陸微之靜靜地看著他,緩緩轉過身去,並未說話。
“小將軍,是你嗎小將軍?你還活著!”範和越瘋狂叫道,嘲哳難聽。“我知道是你,陸微之!我絕不會聽錯!”
沒有得到回應,他垂下頭,但仍不死心,滿懷希冀地開口,“小將軍……你是來……你是來救我的嗎?”
“是我,我沒死,所以我來殺你了。”陸微之終於開口,聲色清冷如冰,叫人尤墜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