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幾口人上了逢順的馬車,行了沒多遠就來到一處宅子。
夜色已經落下,看不清宅子外麵有什麼,隻知道這宅子挺大。
逢順掌燈入內,遇上一個看守宅子的老婆婆,兩人寒暄了兩句。婆婆指了指幾間屋子,說床褥都備好了,熱水正在燒,他們累了一日,可以泡個澡。
李曉香心裏那叫高興啊。上一世,她每一日都要洗澡。這一世,洗澡是個麻煩事兒,她能省就省。但今天累得大汗淋漓的,就想好好洗個澡了。
阿婆給他們做好了晚飯。很簡單的式樣,白粥、炒麵片,外加幾樣可口的小菜。大家都餓了,沒兩下就吃了個底朝天。王氏與江嬸幫著婆婆收拾碗筷,李明義與李宿宸被逢順領著去了書房。當他們看見滿屋子名家名著的藤本時,再顧不得許多,細細翻閱了起來。
李曉香美美地洗了個熱水澡,窩上了榻。床很寬,滾兩圈也落不了地。褥子很軟,天氣還有些熱,但這錦被卻薄薄的,還透著些涼意。
宅子裏屋子挺多,李明義與王氏自然是一間。江嬸一間、李宿宸一間,李曉香自然也是自己一個人睡。
可是當她躺在床上時,卻睡意全無了。
這宅子靜悄悄的。以前在家裏,隔著牆李曉香知道爹娘就誰在一旁,她心裏沒什麼好擔心害怕的。可這裏……
窗外樹影隨風搖曳,在紙窗上投下陰影,仿佛什麼魔物從黑暗中湧出,張牙舞爪。
李曉香背過身閉緊了眼睛。在家裏睡覺,還能聽見屋外的蟲鳴,可這裏卻安靜得讓人不安,好似全世界就剩下她一個人了。
她活了兩輩子,竟然害怕一個人睡覺。
不行,她得找江嬸去!
李曉香穿上衣衫,推門起身。
隻見月影朦朧,似乎有人撐著燈遠遠走來。
李曉香有些緊張,她記得這宅子裏沒幾個人。逢順走了,婆婆年紀大早睡下了,江嬸和娘那麼累鐵定也睡下了,爹和宿宸又在書房。這會兒來的是誰?
一隻手不緊不慢地撥開竹枝,身影緩緩由暗處明晰起來。仿佛褪去黑暗束縛般,在月光下顯露出最原本的姿態。
眉眼優雅,從容淡然。
“楚……楚公子……你怎麼來了?”
楚溪見著李曉香也微微愣了愣,隨即道:“既然是楚某請你們來別院住下,你們就是楚某的貴客。這幾日銀樓事務繁忙,明日溢香小築開張,楚某怕也是去不了了,所以今日特來看看你們。這麼晚了,李姑娘怎麼還不睡呢?”
李曉香知道,自己已經不是個孩子了。此時是夜裏,周圍又沒有旁人,自己身為女子本該避開楚溪。可不知為何,她就是挪不開腳步。
“我……認枕頭,所以睡不著……出來走走……”
“該不會是這宅子太安靜了,讓姑娘睡不著了?”
楚溪竟然這麼輕易就猜透了李曉香的心思,這讓她略微窘迫了起來。
離他們不遠處,是一套石頭做成的八仙桌外加石暾椅。楚溪緩緩走過去,將等放下,拍了拍身旁的石墩,輕聲道:“姑娘可是因為明日開張所以心情忐忑?”
“有……有一點吧……”
朦朧之時再看楚溪的麵容,更加隱約悱惻,神秘之餘,心緒被掠動。
“其實也沒什麼,做生意吧,很多東西都是水到渠成。一邊做著,一邊長著見識。”
楚溪談起自己在楚氏銀樓中遇見的一些人和事。他接觸到許多做生意的大老板,很多人情世故不一定是要親身經曆,而是要用耳朵去聽。
李曉香聽著楚溪侃侃而談,忽然覺得眼前這個比自己不過大了三歲的少年並非不諳世事成日隻知道風花雪月的富家子弟。他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竭力試圖掙脫,但永遠都掙脫不了的命運。
“其實比起銀樓,我更想跟著6家的船商去各個不同的地方和國家。然後將新鮮的大夏沒有的貨物帶回來。”
楚溪神采飛揚地描繪起異域的風土民情,他不過是從6毓那裏聽來,卻描述的繪聲繪色,就連李曉香都懷疑他是不是曾經去過。
撐著下巴聽他說的李曉香漸漸睜不開眼睛。
楚溪的聲音很好聽,就似泉水流過竹漏,滴落在磐石上一般。
當楚溪看向李曉香時,她已經趴在桌上上呼呼睡了起來。
楚溪不再說話,借著月光,他小心翼翼地看著李曉香。伸出手,緩慢地撥開她額角的碎發,隻隱隱看到她的眼角。
楚溪笑了。
這就和他們讀中學時候一樣。她中午總是一副“我要努力”的模樣去了自習室,可惜再抖擻精神也抵抗不了生物鍾。吃飽了午飯怎麼可能不犯困?
她就這樣趴在自習室的桌上,打著小酣,原本頓在桌麵上的書也倒了,正好壓在頭上。
他會替她把書拿開,將窗簾放下,然後在心裏念一萬遍“傻丫頭”。
楚溪小心地將胳膊繞過李曉香的肩膀,將她抱了起來。推開門,把她放在榻上,替她脫下鞋襪,蓋上薄被。
臨去時,楚溪低頭望著李曉香安寧的眉眼,下意識傾□來。
他知道這樣的行為在這裏是不合適的。
但他覺得自律和隱忍是件太辛苦的事情。
他的唇最終隻是輕輕碰在了李曉香的額頭上。
短暫而輕微。
楚溪歎了一口氣,出了屋子,將門合上,拎起石桌上的燈,隱入夜色之中。
這時候,竹枝之間的李宿宸緩緩走了出來。
他身後傳來父親的聲音,“宿宸,怎麼了?”
“沒什麼,我來看看曉香睡下了沒。”
“天色也不早了,你也早些睡吧。”